
九月的天气是上海人最喜欢的。风吹一阵凉一阵,仿佛是为了帮助人们挽回在夏日的炙烤中渐渐失去的耐心。
顾阿姨和陈老太在小区的凉亭里折叠锡箔。顾阿姨今年七十六岁,是上海人本地人,讲话的声调大多是第四声。陈老太年长些,虽然她十四岁时就跟随她父母来到上海,但开口还是浓重的宁波腔。她们经常用不同的方言聊着共同的信仰:佛教。正是相同的信仰,使她俩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每一个角落,随处泛着金光。两个老姐妹被照得暖暖的,她们手里的一张张正方形锡箔纸利索地成了一只只精致的“元宝”。
“这种天气真正好!”陈老太抬起头,眯着眼说。
“是呀!”顾阿姨迎合着,“七八月份热得吃不消,一个人的精神都没了。”
陈老太哈哈笑了起来:“一个个热得不想出门,就在家孵空调了,这凉亭也成吸热亭了。”
“孵空调到底不如这自然风,也孵不出个好胃口。这几天自然风一吹,我胃口好多了。”
“谁说不是呢!我的胃口也刚开。”
陈老太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说:“顾阿姨,我记得你曾经做过一种饼给我吃,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但是很好吃的,趁这几天天气好,我们的胃口也开了,你能不能再做几个那样的饼,顺便教教我怎么做。你看可以吗?”
“你说的是塌饼吧!”顾阿姨很快接过话茬:“这个简单的,你不用学特地学,做法和你们的汤圆有点相似。”
“那就明天吧,我负责带面粉和油到你家来,馅料你准备。”陈老太的宁波口音显得格外的豪爽。
第二天一早,陈老太左手拎着一小袋富强面粉,右手握着一瓶花生油,迈着不快但有力的步伐,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顾阿姨家。
顾阿姨已经把餐桌、煤气灶擦得干干净净,就等着开工了。
她见陈阿姨手里拿的面粉和油,又惊又喜:“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老吃客,连我用的面粉和油都被你吃出来了!”
“是啊!不瞒你说,我就喜欢边吃边琢磨里面的用料。”
“哈哈哈!”俩老姐妹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花。
说干就干,为了让塌饼的口感更好些,顾阿姨在面粉里掺了些糯米粉,然后纯手工和着面粉,这手上的劲道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
陈老太把和好的面粉按顾阿姨的要求,择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
顾阿姨说:“你们做宁波汤团的皮子薄点好,但是塌饼的皮子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这纯粹靠手感,你先不要放太多的馅,等有手感了,就多塞点进去,馅多好吃。”
“好的!”
大约做了十来个,顾阿姨便去热油锅了。
“以前菜油便宜,我们用菜油煎塌饼,后来生活条件好点了,就用花生油煎,其实吃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自己做的时候,用料尽量考究点。我们宁波人吃的汤圆,里面的猪油芝麻等等放多少都有讲究的。现在饭店里的宁波汤圆在我吃来都不是正宗的,下回我做些正宗的宁波汤圆带来给你吃。”
“好呀!现在先煎塌饼,过会儿尝尝我们浦东的味道。”
顾阿姨站在炉灶旁,等着里面的塌饼一面熟了之后,再喷些水翻面。她看着铁锅,神情有些复杂。
“自从我小女儿他们去了加拿大后,再也没有正宗的塌饼吃了。前几天他们和我视频,说朋友聚餐时,他们试着做了几个塌饼给老外吃,没想到老外都说古德。我对他们说,老外要是吃到了正宗的,恐怕都要争抢了。”
“那是肯定的!我女儿在澳洲只待了一个星期,就吵着要回来了,说那边的东西吃不惯。你猜最后两天早上她吃什么了?”陈老太假装狡黠地问顾阿姨。
“除了面包,还能吃什么?”
“牛奶泡饭!”陈老太不禁哈哈大笑。
“啊?”顾阿姨匪夷所思。
“她说,国内的榨菜泡饭都比国外的好吃。没有榨菜,就只好用牛奶做泡饭了。”
“怪不得人家说,只有出了国,才知道自己的国家好,就拿吃的来说,比国外丰富不知多少倍呢!”
顾阿姨边说,边掀起锅盖,“老太,我们可以吃塌饼了。”
陈老太用筷子夹起一只热气腾腾的塌饼,使劲吹着气,不停地用双唇试探着碰碰它,等确定不是太烫了,凑上去咬了一口。
“嗯嗯,这皮子又脆又糯,馅里还是有汤啊!”
陈老太满足地说,“我是想问问你,这里面的汤是怎么弄的?”
“那是因为我在馅里放了点水。”
“哎呀!太好吃了,你也吃呀!”
“我自己会做,想吃就直接做了,方便得很。你喜欢,就把剩下的带回家,慢慢吃。”
“以后我们就轮流做点自己拿手的点心,比上饭店实惠多了!”拥有着宁波人经商头脑的陈老太想出了这一招。
“可以呀!”顾阿姨积极响应。
屋里不断传出两个老姐妹清朗的笑声。
陈老太拎着一袋塌饼,满脸堆笑地走着,舌头时不时地舔着嘴唇,似乎还在回味第一口咬下塌饼时留给她的美味。
小区路边的树叶开始凋零,与此同时,那些饱含生命的果实静静等待着绽放蓬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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