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味道

在遥远的童年，父亲带我去城里，在西安西郊的土门市场，他买了一种水果给我吃。那时我太小，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记得那浓郁的芳香，深深的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以后，回到农村老家，那香味儿依然在脑海里，但我却不知道怎么描述也没有再向父亲说起过。此后很少去西安市区，慢慢的这味道就模糊了。

上了学，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尽管那时学校节奏很慢，但是我的节奏却是有点紧，主要是我放学回来还要管两个弟弟， 偶尔还要帮着母亲做些家务。上了初中，离开了家，在舅舅家住了三年，外婆做的饭很可口，也都是家常便饭。父亲回来到舅舅家看外婆，会买一些水果，一般是苹果、梨、沙果之类，虽然也很好吃，却不是我记得的味道。我曾说过怎么没买那种水果。父亲疑惑的看着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来。爷爷是很会抚弄瓜果蔬菜的，他种的冬瓜、西红柿、黄瓜、豆角、茄子都很漂亮，远近卖的很好，我最喜欢吃他种的黄瓜。然而我向他描述那种水果时，他也说不出来，因为我就根本记不起来那是什么样子的。

上高中去了县城，世界豁然开朗。县城里的各种水果很多，各种小吃也很多。蓝田是西安美食集中的地方，尤其活络更是一绝。然而蓝田却是一个水果穷县，没有什么特色的水果，如果说有，那就是柿子。但柿子的名气和加工的技能，远不如临近的商洛。我在高中上学的时候，吃饭是最差的。学校灶上饭食可以说是清汤寡水。一碗面，一筷子就捞完了，剩下是一碗菜汤，看着不想喝，不喝肚子又饿。那时一周最多带一块钱，早上的玉米珍稀饭，要买五分钱的咸菜下饭。过几天实在吃不下去了，一毛钱买一碗豆腐脑换个口味儿。有一次买饭好不容易排到第一名，看到灶上的师傅用木桶把面条倒进大锅里，然后拿起一把铁锨刷的一下塞进锅里搅动，那一刻我的胃造反了。我赶忙逃离了。那天只吃了一块家里带来的干馒头。此后很久就没再灶上吃饭，就是馒头。那几天特别想父亲买的那种水果，但我在县城也没看到过，也许就是看到也不认识。

上了大学，热闹的大西安繁华的让我有点晕。但是紧张的学习却无暇去游玩，其实也是没钱。大学的食堂的饭菜多的让人无法选择，都是很好的菜。学校给每人发三十多块的饭票，菜也很便宜，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饱受苦难的胃忽然得到了安慰，一时间就觉得上大学就是来吃饭的。可不是嘛，上中学时就是一个碗一双筷子，而大学时知道了一只碗盛饭一只碗盛菜，偶尔还用小碗打一份汤。再看女生就更像是来学习做媳妇儿的，食堂外面的水龙头下，女生系着围裙，用干净的抹布洗着自己的饭碗，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架势。但是很快食堂的饭菜就让人越来越没有了胃口。花样老是那没多，味道从来不变。有时转一圈不知道吃什么。我觉得自己有点忘本了，那么艰苦的日子都过了，现在这么好的食堂，却没胃口。但是真的没办法我的头脑说服不了我的胃口。

放寒假了，学校为每个学生发了三十块钱回家。这可是不少的一笔钱啊。我一算路费，还剩好多，想着过年回家给家里买点什么。我走在南郊的街道上，盘算着买什么呢？蔬菜之类不用吧，这么远的；衣服之类钱也不够。走到小寨十字，忽然间，一种特殊的香味儿掀开了脑海深处记忆的封底，我想一只狗一样的循着味道看过去，一个水果摊儿，各种水果，我走过去，摊主问买什么，我说看看，我在闻我想要的味道，那香味儿来自一种像手掌一样的焦黄的东西，我问店主这个怎么卖？我没问这是什么。店主说，这香蕉是芝麻蕉，五块钱一斤。我忽然像是打开了所有的记忆，原来我很小时吃的那种水果就是香蕉啊。香蕉的图片在书上在看到过，可书上没有味道。我毫不犹豫买了一大把，几乎花完我一大半钱。我迫不亟待的吃了一根香蕉，是很香啊。但却和我记忆中的香蕉味道有着微妙的差别。回到家里，我母亲很高兴，她说着多钱？我故意说的很少，母亲说瞎说，很贵的吧。我问你怎么知道。母亲说你小时在西安你爸就买过。母亲说这话时脸上荡漾的是幸福的感觉。那天晚上，我在老家田间小路上走着。我苦苦记忆的香蕉的味道，算是找回来了，但不是我记忆里的东西。也许是困苦的岁月，艰难的生活，让我对它有了一种加工和期待，而一旦落实了，也就觉得没那么美好了。正如我的语文老师说，他最怕看电视剧《红露梦》，他怕看到的林黛玉不是他想象的林黛玉，怕他看到的大观园不是神游已久的大观园。

现在生活如此的丰富，如此的饱满，家里的水果不断。偶然家里来了小孩儿，让他吃香蕉，小孩儿不吃，他不稀罕。我每次卖水果时，先问儿子，吃什么。儿子总是一句话两个字，随便。这就让我很是不满，这些东西，在我小时真是见都见不到。我给儿子讲了我与香蕉的故事，我告诉他，要珍惜生活。前多年去大连，在电话里，儿子说，爸，看哪里有杨桃买一些回来。我说洋桃就是猕猴桃，咱们那里就有。儿子说，不是，是杨树的杨。看到杨桃，一问价钱，十二块一斤。店主说，这个不便带，其实各地超市都有，如果你不是马上回，就不要买。我大大的赞扬了店主。回来后我就买了杨桃给儿子。我问他，你怎么想道吃这个，儿子说一次出去在超市看到的。我忽然有些惭愧，我父亲在我那么小时，买了香蕉给吃，让我留下那么深刻的记忆，而我留给儿子的仅仅是一种味道。

岁月如此匆匆的流逝，父亲老了，他也许根本记不得着档子事儿了，儿子长大了，他有了自己想法。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自己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