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其实童年并不全是美好的记忆,只不过我们总想记住那些快乐的时光,而尽量遗忘掉那些让人伤心的片段而已。
就比如我们总是愿意回忆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和小伙伴们一起游戏,跳皮筋、跳绳、抓石子、丢沙包……那时候我们快活得像风一样。而不愿想起每到新学期开始时,总也交不起的那几块钱学费。
当时学校的总务老师就在我们巷子那头住。开学时,父亲总要和那位老师打过招呼,我们兄妺几个的学费总要等到学期末,快放假了,父亲才东挪西凑地交上。现在想来,不光是我们,父亲,他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为了我们,对别人低声下气、陪着笑脸的时候,又何偿不尴尬和无奈呢?
小时候的年,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都是很高兴,很值得期待的。因为有新衣服穿,有肉吃。现在才知道,在那个年代里,过年,对父母来说,又是一种难为。再难,过年的时候,父母都要想方设法让我们兄妺几个有新衣服穿,有肉吃,要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所以十冬腊月,父亲母亲还要起早贪黑,冒着严寒,炒点花生,拿去几十里外的集上变卖;所以过年前的两天晚上,母亲还在煤油灯下为一针一线为我们缝制哪怕是自己织的粗布衣服。
也直到今天,我才记起,过去那些年,父母过年时却总很少添新衣服,总是把平日里穿的衣服洗干净就是了,就过了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父亲和母亲脾气都不好。小时候,常看见父母亲吵架,因为生活的窘迫常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八个孩子,哪一个不穿衣、不吃饭能行?更何况在那个年代里,该有多难?
母亲的娘家在山西,当年逃荒来的河南,后来和父亲结了婚。每次和父亲吵完架,母亲没有娘家可回,无处申诉自己的委屈,就总是跑到村外的小山沟里默默流泪。
每次母亲出走时,父亲总不放心,总呵斥我们跟在母亲身后。母亲又大声骂我们,不让我们跟着她。所以我们只能远远地跟在母亲身后,看她坐在山沟的旮旯里哭泣。
后来我们都成家后,看到他们老两口,互相忍让,互相牵挂,互相依赖,才很是欣慰。也才知道,老来的伴,才是夫妻最好的修行。
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年多里,不能下床。当时父亲已是九十岁高龄,母亲也已经快八十岁了。我们姐妹几个轮流着照顾父亲。
但其实我们只是给母亲搭把手,我们只负责做饭和洗衣。端屎端尿的活,母亲很少让我们干。她怕我们弄脏我们的手和衣服。九十岁的老父亲虽然瘫痪在床,但他神智很清楚。他大概觉得难为情,也交待母亲,不让我们给他端屎端尿。这又有什么难为情?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但母亲执意不让。可这就苦了母亲。
父亲由于卧病在床,吃得也少,一般三四天大便一次。每次父亲要大便时,母亲总让我们去院里,她亲手处理好粪便,又给父亲擦洗干净,然后把门窗都打开,通风过后才让我们进屋。但这些其实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呀!哪有儿女嫌弃父母的道理?瘦小的母亲是在替我们尽义务!做父母的,只要自己能动,是不肯麻烦子女的。这又怎么能叫麻烦呢?
父亲走后,本来说我们轮流赡养母亲的。但母亲执意不肯来我们姐妺几个家里住。我们只好隔一段时间去给母亲送些好吃的,陪她说说话,仅此而已。
母亲和三哥三嫂在一个院里住。三哥在城里上班,侄女在城里上学,三嫂也在城里。平时三哥三嫂也就星期和节假日能回来,大多时候就母亲一个人。她说她习惯了。但我们的心总悬着。
今年过年,由于这场疫情,还没回娘家,没见着母亲。幸好这段时间哥嫂都在家,娘身边有人。
期待着这场瘟疫赶快过去。待到疫情解除,大家可以互相走动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的肯定是娘家,第一眼看的也肯定是娘了。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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