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玄感叛乱仅仅持续了两个月,六月开始,八月结束,还没有过完一个夏天,但是它却透露出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不光是“刁民们”看你杨广不顺眼了,统治阶级也看你不顺眼了。
而且就在杨玄感叛乱之后,全国各地又掀起了一大拨武装大游行:
1、613年7月11日,余杭人刘元进举兵造反,人数多达数万。
2、613年8月2日,南方管崇,聚众十万余人,自称将军,侵犯江东。
3、613年10月23日,河北渤海格谦聚众十万,自称燕王,
4、613年10月25日,山东孙宣雅聚众数十万人自称齐王,
5、613年12月8日,扶风人向海明起兵作乱,自称皇帝,立年号白马。
……
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识?和613年年初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造反规模更大,涉及范围更广,称帝称王者更多。
当这些急报传入宫中的时候,杨广正在大发雷霆,因为大隋的兵部侍郎(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斛斯政,竟然叛国投高句丽了。
原来斛斯政和杨玄感也有勾结,朝廷在查杨玄感余党时,斛斯政怕事情败露,便一溜烟跑了。
国防部副部长跑到了敌国,而且是刚刚打败了自己的敌国,把不可一世的杨广气的是咬牙切齿、毛发尽竖。
宇文述、来护儿等一群武将们也被气炸了,用文言文形容叫“咬齿嚼唇、满口流血”。
第一次征讨高句丽的失败,让一辈子都没有打过败仗的他们颜面扫地。
第二次征讨高句丽,被杨玄感背后插了一刀,让他们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现在领导竟然叛国投敌了,他们的老脸往哪放?丢人啊,实在是丢人啊!
得了,当皇帝、武将们全都觉得实在是太丢人、太窝火的时候,那么国内这些刁民的闹腾,自然就没人在乎了。
于是,杨广只是让“都尉、鹰扬与郡县相知追捕(国内刁民),随获斩决”。之后,他又下达了一份诏书:
黄帝进行了五十二次战争,成汤发动了二十七次征讨,这才使王德施加于诸候,号令颁行于天下。所以,朕要三征高句丽!
614年1月23日,杨广下令从全国各地再抽调6路大军,向北京集结,进攻辽东。来护儿则率水军从山东出发,先打辽东,再打平壤。
3月14日,杨广带着禁卫军到达了涿郡(今北京)。但是,意外却发生了——其他5路只到了一部分。
其他人去哪了呢?
跑了,士兵们再也不愿意跟随杨广去送死了。所以,在去北京的途中他们跑了一大半。
看到这种场景,杨广知道这次出征已经没戏了,他不由的一声叹息。但是,箭在弦上已不能不发。
于是,他只好带着为数不多的军队,继续向辽东挺进。不过,这一次他走得很慢,原来只要1个月的路程,竟然溜达了4个月,当年7月才到达怀远镇(今义宁县)。之后,他便趴窝不动了,而是把宝押在了来护儿身上。
幸运的是,来护儿这一次没有辜负杨广的期望,隋军在今天大连市大黑山附近,把高句丽军按在地上使劲摩擦了一番,准备再跨海去给平壤送点温暖。
高句丽国王高元,没想到杨广这么不要命,隋朝一身的窟窿,血都快流完了,还敢和高句丽拼命。他更没想到,隋军的战斗力还是这么强,高军仍然不能和其死磕。
于是,他终于又一次服软了,派人把斛斯政押到了杨广面前,表示愿意称臣,只要隋军一撤,他便入朝参拜。
杨广正在愁下一步怎么办呢,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于是,赶紧就坡下驴同意了。敲着锣、打着鼓,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国内。
不过,来护儿那边还在嗷嗷叫,表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非要去打平壤,捉住高元不可。好在他的手下头脑还算清醒,硬是给拉了回来。
由此可见,三打高句丽,绝对不只是杨广一个人的想法,和这些不要命的将领们也有很大的关系。
614年12月25日,杨广一行回到了洛阳,为表达胜利的喜悦,杨广宣布大赦天下。当然,赦免的人里肯定不包括斛斯政。
相反,所有人的愤怒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对他进行“艺术”加工的手段有点残酷,心理素质不强的人,别看下面这一段:
他们先是把斛斯政绑在了柱子上,然后文武百官开始轮流揍。把他揍的半死之后,一些有创意的官员开始从他身上割肉;割完之后,一些恶心的人张口就把肉给吃了。把斛斯政吃干抹净之后,还有一些变态的官员,又把他的骨头给煮了;煮完之后,还有人觉得不过瘾,又把他的骨灰给洒的到处都是。
想一下,一群满嘴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知识份子,围在一起干这种事,得有多恐怖。
总之,这事搞完之后,杨广很满意,满朝文武大臣也很满意。但是,杨广的脑子又抽搐了,竟然还没有忘记高元,紧接着就派人去叫高元入朝了。
这时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来的啊。斛斯政的肉香还没散完呢,高元又不傻,所以他很直接的表示:老子不去。
没想到,杨广又怒了,在朝堂上破口大骂高元,表示要四征高句丽,把大臣们吓得个个心惊胆战。好在,宰相裴矩脑子还很正常,急忙拉住了这头狂奔的野兽。
没错,就是那个再次打通丝绸之路的裴矩。他给杨广提了个建议:要不皇上再去塞北散散心,和突厥商量一下,联合打高句丽?杨广觉得是个好主意,当即便同意了。
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却是一个标标准准的馊主意。
因为不久前,突厥和大隋已经结下了梁子,只是裴矩还不知道而已。
戏弄突厥
公元614年,杨广三征高句丽的同时,裴矩想再阴一下东突厥。于是,他劝说杨广与东突厥和亲,找个公主嫁给东突厥始毕可汗(启民可汗此时已死,这是他的儿子)的弟弟叱吉设,然后对叱吉设私下说,大隋支持他自称南可汗,与他哥分庭抗礼。
结果这叱吉设不是个糊涂蛋,没有上钩,还把这事还报告给了他哥始毕可汗。
裴矩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对杨广说,突厥人本来纯洁的像朵白莲花,上次不中计,都是始毕可汗身边的西域谋士“史蜀胡悉”搞的鬼,把这货给干掉,就等于卸了突厥的一条大腿。
杨广觉得是条妙计,也就同意了。于是,裴矩便派人把“史蜀胡悉”忽悠到了隋突边境,然后趁人家不注意给一刀宰了。
更不要脸的是,把人家宰了之后,他还派人告诉始毕可汗,不是我要宰他,是他要造你的反,我替你给解决了,你还不赶紧谢谢我?
你说,裴矩这行为和最近美国、伊朗的事有啥区别?
不过,说实话,这两个计谋还都挺高明的——胆大、心细、手黑。但是,他有一点明显不如长孙晟,就是不会保密。
长孙晟忽悠了突厥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泄密的,突厥被卖了,还帮着长孙晟在数钱。可是裴矩忽悠这两次,全部都泄密了。
始毕可汗也是人,也要脸啊,被大隋阴了两次,很生气。但是也仅限于生气,弱国无外交,除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还能咋样,最后只能默默的忍了下来。
但是,没想到,杨广这么快,就给他送礼来了。
雁门被围
公元615年8月5日,杨广带着文武大臣和10几万大军,又溜达到了塞北,想和突厥搞个大联欢。
但在始毕可汗看来,这却是一个绝佳的报仇机会。他立刻集结了10几万骑兵,准备给杨广一个教训——不能欺人太甚。
按道理讲,杨广估计要报销到塞北了,但是,始毕可汗的保密工作也不行。这事被他的老婆,也是他爹曾经的老婆,未来还会是他两个弟弟的老婆——隋朝的义成公主给知道了。
义成公主赶紧派使者快马加鞭告诉了杨广,杨广也没想着给突厥兵来个伏击,竟然带着10几万大军赶紧跑了。
8月12日10几万人跑到了雁门,8月13日突厥大军便围了上来。
这时候,杨广才想起来,自己手下好像是10几万人,对方也是10几万人,有啥怕的啊。于是,他下令和突厥死磕。结果,却十分出人意料,隋军竟然打不过突厥兵了。
30多年前,达溪长儒带着2000隋军都敢和10万突厥骑兵死磕;史万岁和史书上都没有留下名字的边陲小将,带着几百人都敢跑到突厥的地盘大肆抢劫。
10几年前,杨素带着隋军骑兵能把突厥骑兵打得落花流水。
此时,杨广手下有10几万隋军精锐,而且还有雁门城池的保护,竟然打不过城下的10几万突厥兵了。经过几次战斗,隋军都是大败亏输。
这时候宇文述又给杨广出了馊主意:“陛下,跑吧,老臣带着精锐骑兵护送您突围。”
宇文述刚说完,苏威一把就拽住了杨广的大腿:“陛下不能跑,咱的骑兵打不过突厥骑兵,跑不出去啊。”
虞世基(5个宰相之一)也赶紧出来劝:“陛下,不能跑。咱有10万人呢,咱的战斗力不弱,只是没被激发出来。您只要重赏士兵,亲自督战,并下诏以后不再打高句丽,只打突厥,他们肯定人人自奋,何忧打不过突厥?”
话是这么说,但我估计,苏威和虞世基想的其实是:跑你妹,你要跑了,我们这帮老骨头怎么办?
杨广不知道是忘吃药了,还是吃了药,竟然又清醒了一次,没有跑,而是听从了两位宰相的意见。事实果真如虞世基所言,隋军随即便打了几个胜仗,不过,仍然没有打退突厥。
危机时刻,杨广的智商又上线了一次,他又想了两个好主意:
1、“浮木传诏”。就是写几百份诏书,绑在几百根木头上,顺着汾河扔下去,让下游的州县起兵勤王。
2、再向义成公主求救,把始毕可汗骗回去。
事实证明,紧急时刻,杨广的脑子真的很管用,二征高句丽的时候管用,这次仍然管用。义成公主得到求助信后,冒着被杀的危险,派使者告诉始毕可汗,西突厥要来打咱了,赶紧回来吧。
下游郡县得到诏令后,也纷纷起兵前来护驾。其中一路大军里有位16岁的少年,他给主帅云定兴献了一计:
“突厥胆敢围困我朝天子,是以为没有援军的缘故。现在我们率领这点军队,去了估计也无济于事。但是,我们可以先撤军几十里地,多拿一些旌旗,故意让突厥人看到,以为我们援军很多,就能把他们吓跑。”
云定兴被眼前这位16岁少年的计谋震惊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紧不慢的答道:李世民。
云定兴佩服不已,依计而行,突厥人果然上当了。
前后两条假情报,把始毕可汗彻底搞蒙了。突厥人脑子到底还是有点简单,他也没派人核实一下就信了。9月15日,突厥真的撤军了。
多说两句这位可怜的义成公主,始毕可汗回去后,并没有责怪她。后来,杨广死后,萧皇后又被义成公主给接到了突厥庇护。
隋灭之后,义成公主一心想着为大隋报仇,鼓动老公去打唐朝,结果唐朝名将李靖把突厥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义成公主被捕后宁死不屈,被李靖所杀。萧皇后却跟着李靖回了唐朝,受到了李世民的优待。
前面杨坚打突厥时,我们还讲过一位和亲的北周公主,她被隋朝摩擦之后,是怎么做的呢?认贼(杨坚)作父。
什么忠,什么是义,三个人一对比,尤其明显。
一位皇室公主,为了祖国边疆的安宁,远嫁到了荒凉的草原之上,本身就是命运的不公。
不公之后还有不公,丈夫又是比自己大几十岁的老头启民可汗。更捉弄的是,启民可汗死后,她还顾不得伦理道德,又先后嫁给了他的3个儿子。
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责怪当初派她远嫁的杨广,仍然选择了忠诚。冒死为杨广送信,冒死为杨广解围。杨广死后,她一面照顾杨广的妻子,一面又要为大隋报仇,面对李靖的屠刀,她又是宁死不屈。
这样的女子也许愚忠,但是这样的女子又是何其的忠烈,相比无数男人,她才有着铮铮铁骨。相比萧皇后和那位北周公主的活着,死去的义成公主才值得我们尊敬,万古流芳。
杨广解围之后,智商立马又掉了下来,又开始作了。他竟然又出尔反尔,表示之前下诏不再打高句丽,只是权宜之计,还要继续打。
士兵们听完后是彻底心凉了。这时候两朝宰相苏威也觉得杨广有点过分了,但是又不敢直说,便拐了个大弯:
“上次打高句丽,很多士兵就跑了,这次估计也一样。老臣建议,陛下可以下诏赦免天下的盗贼,就能得到数十万大军。派遣关内的盗贼和山东的历山飞、张金称等人为一军,从陆路出发;让河南贼王薄、孟让等十余万人,从水路出发。他们肯定会抢着去争功,一年之内,就能灭了高句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广竟然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却来了句:“我打了三次高句丽都没赢,凭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就能赢?”
苏威脑壳被杨广的话震得嗡嗡直响,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退出了。结果苏威刚退出,杨广旁边的一个小人——另一个宰相裴蕴就提醒了杨广:“陛下,苏威刚刚在坑您啊,天下哪有这么多盗贼!”
宇文述正恨苏威前段时间否定了他的突围计策呢,于是,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哪有那么多盗贼。”
杨广这才恍然大悟,大骂:“老革多奸,将贼胁我。”然后就把苏威给一撸到底,免官了。
一代名相苏威,此后开始走上了一条丧家犬之路。杨广被杀后,他归降了李密,李密兵败后,又归顺了王世充,王世充兵败后,他又去投了李世民,结果被李世民拒绝了:
“公隋朝宰辅,政乱不能匡救,遂令品物涂炭,君弑国亡。见李密、王世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也!”
听罢此话,苏威抑郁成疾,于公元623年,病死于长安,享年82岁。
苏威,年轻有其名,年长有其志,辅佐二帝30余年,年老却晚节不保,做了“三姓家奴”。虽有开皇之治之功,但又有隋亡之罪,真的是可叹、可悲呐!
公元615年10月3日,杨广率领文武百官狼狈不堪的回到了洛阳。但是,还没有休息几天,两封急报便传到了宫中:
1、贼寇吕明星率领上万人,攻打东都洛阳。
2、东海贼帅李子通率领几万人,攻打江都扬州,并自号“楚王”,建年号为“明政”。
两个首都同时被打,杨广震惊了。宇文述、裴蕴等人,不是一直说叛军很少吗?他们怎么打到首都来了?他突然间又想起了,前几天苏威提醒过他的话。
不对,哪里不对。看来天下真的已经很乱了,也是时候重视一下了。
“镇压!”杨广大呵一声,像一道恐怖的闪电,穿透了巍峨的宫殿,激荡在大隋的上空。
天子之怒,伏尸千里。
随后,几名猛将开始带着精锐隋军,奔赴全国各地。
风雨飘摇的大隋即将迎来最后的曙光,“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中的相当一部分,也即将迎来人生的终点。
下篇预告:回光返照,张须陀平定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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