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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株徒然草

爱是一株徒然草

作者: 四小姐的家 | 来源:发表于2016-07-11 09:38 被阅读25次

    这些年,写过很多人,却很少写我爸妈。一来是为亲者讳,很多话不知道怎么开口,二来是太阳底下并无新事,除却极端个案,亲子关系的主题永远都是爱与奉献。

    父母对子女那种来自生命原始的感情,基本上是一样的,而子女对父母的反馈,却千差万别。比如,豆瓣就有一个九万多人的网络讨论小组,名字叫作:父母皆祸害。

    越是天然亲密的关系,越容易堕入畸形和敌对。父母嫌孩子不懂事、叛逆,孩子又反过来觉得父母专制、操控自己的人生。于是,相爱的同时也往往逃不开相杀。

    五一放假的时候,爸妈来西安看我。

    少小离家,漂泊在外的十多年间,我辗转三座城市,学习或者工作,早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独立性堪比很多男孩子。可我妈大包小包从老家给我带的东西里,有她洗净剁碎的土鸡,有放盐腌好的鱼块,还有一个用来擦干炒锅的方帕。

    原来,分分钟能在煤气灶前做出八九个菜来招待客人的女儿,在爸妈眼里,不过是生活中连厨房清洁都要为她惦记的一枚菜鸟。

    长大以后,我在外的时间远远超过陪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平时最主要的交流就是靠电话。我们默契而又心照不宣地学会了在电话里谈笑风生,而悄悄地把眼泪和委屈包裹起来。等挂掉电话,我们便又各自战斗在生活这个战壕里,血脉相连,却又远在天边。

    素日里面对困境的时候,我总是先把血肉模糊的自己清洗干净,才敢去面对他们。爸妈亦如是。哪怕是生病住院这样的事情,都瞒着我。

    2010年圣诞节,我爸因为肝硬化做脾脏切除手术,手术整整做了八个小时。据我弟说,当医生把切除的脾放在托盘里请家属确认时,我妈当场就晕倒在了手术室外。

    这些事情,我是一个月以后才知道的。类似这样的隐瞒还有很多。就像我跟男朋友分手半年之后,他们也才得知消息。

    我不晓得别人都是怎么跟父母沟通的,反正我基本上都是例行公事。每周在固定的时间通电话,每次说话的内容也没有多大变化。无非是吃饭喝水添衣盖被子之类的日常。

    这种客套,让父母在我的潜意识里,很多时候只是一种身份,一种责任。我极少真正享受过来自家庭的温暖。总觉得那种关爱,像是流水线上生产的产品,整齐划一,却终归缺乏情意和温度。

    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那些家庭氛围好的朋友。他们能在父母的朋友圈里点赞,在外面受委屈的时候,可以躲到父母怀里哭。家庭关系之于他们,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共担共享。

    作为50年代末出生的人,我爸妈的青少年时代都是在饥饿和贫困中度过的。虽说也完成了基本的教育——高中毕业,可在那种躁乱动荡的状态下,学到的东西十分有限。也就是能认得名字能做基本的算术而已。

    我爸妈以令人敬佩的、超越我们村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奋力把我送进了大学。尽管我没有因为读书而光宗耀祖,为我家低矮的门楣增砖添瓦,但二丫头能跳出农门生活在大城市,是我爸妈能在村里理直气壮的事情。

    他们对于我的职业选择,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在他们看来,当然是希望我能够去考个公务员,最起码也要当个老师,安安稳稳顺顺当当地活一辈子。虽然,我现在过的也是朝九晚五的太平日子,可他们总觉得我读了二十多年的书,不至于跳入又辛苦又不可能有啥出息的编辑这个行当。

    职业也就罢了,毕竟我能自力更生,他们没有欢欣鼓舞,可慢慢就接受了。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在消费观上的差异越来越大,跟他们越来越无法沟通。

    比如,一切以俭省为主。出入豪华餐厅、买大牌的衣服、外出旅游等,都被他们斥为浪费。逢年过节给他们送礼物,一定要把商标提前剪掉,然后只报五折以下的价格。

    我爸一直对唐代的秘闻野史感兴趣,年轻时候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书籍。电视剧《唐明皇》热播那一年,他破天荒戒掉了麻将,在电视跟前守了很多个夜晚。所以等他一到西安,我就兴冲冲地跟他说,杨贵妃缢死的马嵬驿被开发成了民俗旅游村,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我爸不置可否,脸上却浮现出明显的期待和兴奋。但当我规划好路线安排妥当一切,他听说去一趟得花五六百时,便借口路远身体吃不消,死活不肯去。我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还是没能说服他老人家,害我凌晨一点给顺风车师傅打电话,取消了订单。

    挣钱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了。花钱就变成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他们到西安的当天晚上,我去超市给小侄儿买了一百多块钱的零食,被他们整整数落了三天,嫌我不会过日子。

    带他们去餐厅吃饭,把菜谱翻来覆去半天不肯点菜,哪一样都嫌贵。我掂量着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内,点仅仅够吃的分量,菜端上来他们还拉着脸,让服务员都很尴尬。

    带他们去商场买衣服,没有一件的价格能接受。穿在身上明明很得体漂亮的衣服,硬要鸡蛋里挑骨头,为的就是不让我买。最终的结果是差点要在商场打起来。

    彼此消费观之间的巨大差异,连相聚这件愉悦的事都成了折磨。

    我爸妈出生的那个年代,因为物质长久的匮乏,使他们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对金钱的不安和焦虑。哪怕手头只结余一千块钱,也要长途跋涉地去县城存起来。对他们来说,只有存折上不断增加的数字是有意义的。

    所以当他们听说我要买房子时,便以为我疯了。他们当然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姑娘家买了房子,是不是就打定主意自己过一辈子了?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受到我爸妈头顶蹿起的怒火。

    原本,我把三分之一的首付压在他们身上,毕竟工作没多久,手头积蓄很有限。可他们的坚决不合作,让我最后只能朝同学朋友东拼西凑,才勉强支付了首付。

    等他们来到西安,看我在植物茂盛、门禁森严的小区里,生活得风生水起时,才终于认可了我。对,他们的女儿并非是逞强,纯粹是想有个住的地方,不至于朝不保夕、颠沛流离。

    前些年,我一直觉得可以用金钱来回报父母的爱,毕业之后只要拼命赚钱就行了。现在,我慢慢发现了自己的可笑。金钱无法回报他们的爱,是因为他们不能享受金钱。他们作为习惯受苦的一代,根本不想走出去了解世界之大,也不想去体验别样的人生。

    有时候静下来想想,也真是觉得自己够不孝。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年轻时候只知道挣钱,把身子都熬垮了,好不容易这几年孩子大了,可以静下安享天伦,却总有操不完的心。

    别的不说,我姐出嫁十一年了,我爸还会因为她跟姐夫斗嘴而大半夜起来去“平乱”。

    我曾经使出浑身解术,试图让他们接受“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把已经长大的孩子作为全部的人生目标。这个努力屡屡被证明是徒劳无功。他们身陷牢笼,一步都不肯走出来。

    他们还是会坐在电视机跟前,等新闻联播之后的天气预报,然后打电话提醒我增减衣服;他们还是会把我每年寄给他们检查身体的钱,一分不少地存到银行;他们还是会因为手机上的一条诈骗短信,半夜合不拢眼。

    毫不夸张地说,26岁恢复单身之后,我的终身大事就成了我爸妈的一块心病。每次打电话回家,无论讨论什么,最终总能落到这一点上。仿佛我悲剧的人生,因为没有男朋友这件事,已经在缓慢开启。

    我觉得,要是再过两年我还嫁不出去,别的不说,就他们每周那狂轰滥炸的电话,我都受不了。我费劲唇舌企图使他们接受,男人并不能作为生活的救赎,可他们完全处于跟我相反的频道,自说自话。

    你早点生孩子,趁我们还能动弹,还能帮衬你一把。(他们已经直接从男朋友跳跃到孩子了。)

    节假日和周末,别人都欢天喜地地出去玩,你一个人孤零零游荡,不感到恓惶么?(明明有闺蜜有同事,一起看电影逛街遛公园!)

    为了你的幸福人生殚精竭虑,害怕你孤独寂寞,害怕你走路摔跤,害怕你在单位受欺负,害怕你照顾不了自己的小孩。爱的背后,是不可避免的控制和占有,就像恐怖主义。

    在他们用爱筑成的温柔枷锁里,我只能做一个快乐安稳的囚徒。稍微有点离经叛道,就会被他们目为不幸。如果想要报答他们,就要以自己的人生为献品。

    爱变成了刀,和刃。

    中国所有的传说故事中,能与父母彻底决裂的只有哪吒一个。他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如此歇斯底里,如此果断决绝。常常让我怀疑,在一个以孝道为优良传统的国度里,这么激烈的一个角色到底为何能存在。

    或许,在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有着对原生家庭逃离的热望。因为,执行自己的自由意志和满足父母的期许,一直是条歧途。你可以选择读什么书,和哪些人交往,去哪里生活,但决定不了谁是你的父母。

    出逃和对抗,回归与和解,无限的循环里,爱是一株徒然草。

    今天是父亲节,我犹豫很久要不要做这样一次不合时宜的推送。在这么一个普天下共同为父亲唱赞歌的日子里,锦上添花容易,而像我这样,冒险地把自己放到众矢之的的位置,真是有点荒唐傻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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