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坐在沙发上看新闻,cctv4。听到外面“砰”地一声响,很大,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我还没回过神,电视上的主持人没打招呼,一声不响地被人拽走了似的。屏幕被抹掉了色彩,像块黑布贴在电视背景上。
我以为声音是从墙外电箱里传出来的。虽然早已是秋天,还是有些闷热,忽地停电确实有些不适应。
出了院子。发现邻家的门口,也有人跑出来,女人穿着吊带衫,皮肤白净得让眼睛不好意思在那里多停留一秒;男人都和我差不多,光着上身。有两个露着八戒样的肚皮,颤巍巍地抖动着,仿佛要掉下来。
听到有人说,肯定是前面的变压器爆炸了。说话的人匆匆往前跑,想探探究竟,两个小女孩也跟着后面看热闹。路中间,一黑一黄两只小狗正相互打斗着,看到小孩跑,立刻直着身子,划着短腿跑在前头,看看孩子的脚步没跟上,它们就立在马路当中,继续着没有结局的游戏,举着前腿,你挠他一下,他挠你一下,有滋有味的,不时地还在地上打个滚。
配电房在前面那条路的南边,挨着房子有两根水泥杆子,灰色的变压器夹在杆子上头,踩高跷般。从顶上的高压线上垂下三根拇指粗的黑色电缆线,两根已经烧断了,能看到皱巴巴的痕迹。几根香樟树的枝条,毫不畏惧地抚摸着电缆,做着两只小狗玩的游戏。
我脚上踏拉着拖鞋,拖着呱嗒呱嗒的声音,却没有发现我的影子,也许这个时候影子也觉得无趣。
到那里的时候,路北边已站了一排人。村长一只握着手机的手贴在耳边,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扯着嗓子说,是陆像村,不是陆像小区。声音很大,气昂昂地,有一种不屑的味道,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找不到,有这个意思在。
村长挂完电话钻进小车里,开到东边掉了个头,又回来了。挤到人群前,摇下玻璃,说,不要急,一会就有人来修。还没回答别人问的什么时候来就钻进人群走了,估计有饭局在等他。
他家在后面,那边配电房正常。
风也正常,从海上传过来的风,有点潮湿,清凉,在马路上逛来逛去,哪里都能和它相撞。人感觉不到热,太阳可不想陪着人们享受风凉,它还有任务,没和人说再见,一转身掉下了深渊。路边值班的太阳能路灯渐渐就有了光泽,人的影子长长短短、互相挤压起来。
那两根电缆变得更黑了,影影绰绰的,碰到变压器竟然“嗤嗤”地冒起了火,如炸药包上点燃的导火索,在夜色里分外刺眼。
真要爆炸的样子。
我就心虚地向后退,一退就觉得肩上有人拍了一下,是妻子。我问她饭做好没有。她说饭早就好了,烧菜用气又不用电,她又说,要是饿了就先回去吃饭,儿子去外面吃饭了。
肚子没饿,手机坚持不住,20%的电量已被警告过一次,再来一次就没有了警告。
只好回家去找充电宝,记得那里面还有电,只是很久没用过了。
从有些光亮的世界进屋,就像从阴沉的日子走进了黑暗,但还是不用摸索就找到了。从房间出来就闻到了菜的味道,不是香味,焦糊的味道。借助手机屏微弱的光亮,走进厨房,焦味越来越浓,打着打火机才发现,灶具上还燃着火苗,半锅西红柿蛋汤变成蛋糊,结了锅巴,赶紧熄了火,往锅里浇了盆水。
去门前那条道,远远地看见一辆黄色的抢修车停在路中间,近了,发现一个人正从一架竹梯上退下,没转过身,顺势抽下了梯子。往上看,电缆仍在摇摆,不曾动过。
他向围观的人们解释,可能是变压器坏了,他们没有设备,已报到青浦供电局,抢修队现在还在外面抢修,不过很快就来的。
尽管人们七嘴八舌有些怨言,但也没有好的办法。“电老虎”不是一般人可以制服的。
回家站在院子里吃了一碗饭。快七点了,身上有些粘稠,想想儿时没电也没风的夏夜,一张竹榻,一把蒲扇,一盆凉水,数着银河界数不清的星星,然后带着满足,带着微笑入梦。
现在没电就等不到天明似的。
依旧出门去看看。
转过屋拐,几个人在路灯下闲聊。一个貌似刚下班的女人坐在电瓶车上,说,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还来不?很焦虑的样子。她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她还担心冰箱里的肉,几天没买肉,早上特地去买,想下班回来烧,这下好了。她摇摇头,像是甩掉涌上心头的异味。
牵着大白狗的男子说,不开门没事,冰箱里有冷气,有的还结冰。女人叹息着。还有一个年轻人说,没有电,去街上开房了。众人便大笑。
一直很正常的事情,偶尔一次意外似乎就打乱了人的生活。
配电房那边围观的人少了,房子对面的老房东正指挥着他的家人移车子,马路被腾出一大段空间。还有一辆不知是谁家的,老人问,都摇摇头。
老人有经验,说供电局的抢修车都很长,带起吊功能,不能耽误了他们的时间。听的人都说有道理。
我插不上嘴,就在马路上瞎逛。
风没有停歇,时间也没有停歇,抢修车更没有停歇,他们刚处理完赵巷那边的故障立马驰到这里。停的位置很舒服,但三位身着厚厚的工作服,戴着宝蓝色安全帽下并不年轻的脸,已露倦意。
一道光柱射出,雪白雪白的,升降机在光柱边起起落落,树枝被清理,黑色的电缆线乖乖地回归到自己的岗位。
房子的眼睛忽地睁开了。
站在升降斗里的人正打着电话,对同样是睁着眼睛等他回家吃饭的亲人说,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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