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回娘家，回去看大半年没见的父亲和妹妹以及好多亲戚，丽丽的心里也有几分不情愿。乡下房子上下三层，每层130多平，可是没有热水器和抽水马桶，生活很不方便。丽丽也不想过那种一整天为了忙活三顿饭什么也干不了的日子，低效，无聊，有点浪费宝贵的假期自由。父亲自尊心敏感，如果不回去，他一定会认为她忘本且看不起他。还是去吧！
一家六口难得地聚齐了，父亲显然很高兴，他十点多就开始在厨房里准备午餐了，菜数比春节还多。几年未见的表弟也来了，加上三个女儿带着各自的家属，八仙桌坐上了十二个人。同往年一样，父亲神采飞扬地说着在外地打工的际遇，只挑好玩的搞笑的，对自己受的苦只字不提。这是父亲特有的乐观，也是丽丽一直求而不得的品质。氛围是愉快的，然而丽丽自己知道，底色是沉重的。这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这些年却成了许多人只有春节才有的幸福时刻。
下午大姑小姑都来了，也是好久好久不见，久到自己从二十多岁到了三十多岁。大姑是家中长女，吃苦耐劳，能体恤丽丽的不容易，目光亲切，与之聊天很放松。小姑是家中老幺，从小就追求安逸，婚后二十多年几乎没有工作，也不做庄稼，如今连给娘家送节的风俗也不遵守了。这样的人懂得顾自己，和颇具奉献感的丽丽家里人不同类，聊起天来也极其不自在。她很喜欢评价丽丽的健康状况：“哟，你脸上斑真多，要吃点调节内分泌的药……养生堂上说了……”也许这也是亲人之间的关怀，只是丽丽有点不适应。
第二天要走了，母亲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给几个孩子带到远方。弟弟和姨妈都在深圳，而姨妈因为要帮表弟照顾小孩没有回来，母亲想让弟弟带给姨妈带点家乡的腊鱼腊肉过去。弟弟不乐意，父亲觉得没必要，奶奶说大过年的给别人送这个不好。母亲突然委屈地控诉起来：“我给娘家送点东西就不行了……上次也是你说不可以，结果姐姐（母亲同母异父的姐姐）再也不跟我来往了……为什么刚刚说给孩子带你就不说呢……”“随你的便。”奶奶冷漠地说。
丽丽目睹这个场景，回忆起了无数个类似的场景。奶奶不待见妈妈，从见第一次面就开始了。还不太老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她训斥母亲毫不客气，陪着她的还有父亲，甚至年少不懂事的丽丽。这一次，丽丽彻底看清了母亲在这个家庭中的卑微的甚至被夫权和婆权压迫的地位。她很心疼从小就没有母亲的母亲，偷偷去厨房给了她600元钱，告诉她要把自己挣的辛苦钱管好，谁都不要给，包括父亲。这一次，母亲没有拒绝。
两辆小车带走了所有的孩子，丽丽想到家中老人的失落，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人生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丽丽又独自坐着列车的窗户边进行了灵魂的自我拷问。回到一切都没有回归常态的无比安静的省城，丽丽心中百感交集，回得太早觉得对不起父母，要是不回也对不起自己。对于背井离乡的打工人，假期其实也想安详地过点自己的日子，可是常常不得不像完成一个任务一样远赴千里回到并不那么美好的家乡。希望以后能离他们近一点，能带他们去过一个不一样的更丰富有趣的春节。
2022年2月4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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