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家户户把过年看得顶顶重要,似乎可以说,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了360天,只为过个好年。
物质还比较匮乏,达不到今天随心所欲的程度,所以,并非一进腊月门就开始忙年,那样的话,忙出来的食物就被狼吞虎咽地吃完 ,根本接不到过年;整天有干不完的活,打扫干净的屋,没过几天,又变得邋里邋遢,蓬头垢面怎么好意思迎接新年的到来?
于是,一直到腊月十五之后,才真正热火朝天地忙年,憋了很久的盼望,开始化为淋漓尽致的行动。
首先扫尘,就是挑一个阳光高照的日子,把家里所有的物件搬出屋外,包括桌子、凳子、柜子和木床,总而言之,家里空空荡荡,一件不留。
父亲或者哥哥,用旧衣裳蒙住头和脸,拿一根长长的竹竿笤帚,站到木凳子上 ,扫落屋顶、四壁墙上的灰尘与蛛丝网 ,所有地方都要扫到,不留一块空白。
在这之后,母亲或者嫂子再用短笤帚,弓腰清扫地面,旮旮旯旯都不放过 。
等到下午太阳向西偏移的时候 ,大人们再把晒足阳光的家什搬回屋 , 小孩子跟在后面捡拾一些零头碎脑。
接下来,才开始忙过年的食物。
首当其冲的是抬着满满的水稻和小麦口袋,去生产队脱成大米和面粉,如果人多的话,就得一家接一家地排队。
有机器脱米粉面 ,这已经很先进了,早先都是人工脚踩石臼舂米和手推石磨碾面,更是费时费力。
生活条件大为好转之后,养猪的人家就开始烧开水杀猪。
门前支着长条木桌,白炽灯照得门口亮堂堂,养肥的猪嚎叫了几声,就变成了一堆白花花的肉。
母亲会指派父亲和二哥,送一些猪内脏和猪肉给左邻右舍和需要答谢的人,剩余部分给我们一大家子包括大哥一家过年用。
猪肉有了,于是开始蒸包子、炸肉圆,这在是所有食物当中,最费时费力。
两木桶白萝卜要一个一个洗干净,再刨成丝,没有一天下不来。十多斤猪肉要一块一块斩成肉末,同样没有一天下不来。面粉揉成面团,再蒸出包子馒头 ,不但需要一天 时间,而且日子还说不定,因为一个生产队合用一叠蒸笼,所有社员得抽签按照顺序来,并不是想什么时候蒸就什么时候蒸,着急跳上天也没有用。
剥净生姜和葱,洗干净,剁成碎末,再炸成肉圆,滴滴答答(方言:前前后后)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所以啊,我的父母和哥嫂,为此经常熬通宵,所有的人都忙瘦了,尽管他们嘴上都在抱怨忙(不敢说忙死了,因为进入腊月门,就不作兴说忌讳的字眼),内心却涌动着激动与喜悦。
最开心的要数孩子,里里外外蹦蹦跳跳,除了吃上梦寐以求的食物,还有那个忙碌与喜庆的气氛,让他们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馒头蒸好,肉圆炸好,过年的食物基本就大功告成了,但大人们不敢有丝毫松懈的心理,因为还要爆炒瓜子、玉米和花生之类,倘若炒焦或者糊了,那他们必然沉着脸,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因为这将预示着一年诸事不顺序(方言:不吉利)。
只有到了年三十上午,大人们才有时间,开始里里外外门前屋后地清扫,然后支起浴帐洗澡,也只有门上窗户贴好对联,一年的活才算基本忙结束。
盼星星盼月亮,春晚终于开始,我和姐姐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母亲和二嫂在眯着眼睛搓汤圆。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气氛,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如此,甚至幻想着,倘若天天是今朝,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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