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当前干部人人讨论的问题。只是人穷，好扶；如果智穷，只要勤快，亦不难；如果思想贫穷，人又懒惰，该如何扶？
1
被安排扶贫快四个月了，每天在办公室听到各种扶贫奇葩事。
我包保的那户，离我工作单位很远，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要去的话，要么赖男同事开车送我去，要么等老公有空了陪我去，每次去都花费我四五个小时。每次走访贫困会，我的心情就会莫名奇妙的不好。
贫困户家还是传统的瓦房，在危房改造时，用石灰粉饰了一次，看起来有一种新气象。
走进屋里，还是泥土地面，不过还算平整。家里除了电视，木凳子和椅子，煮饭的电起，连沙发都没有？别说其他家具了。家里的物品乱七八糟地摆放，到处都可以摸到一层灰。
好在他们一家勤劳，两儿子在外是钢筋工，据说有时工资比我们还高。两老口在家也没有闲着，养了牛马猪鸡狗等家畜，家里种的芭蕉芋也可以卖一些钱。
我同事W说:“你这家，只是看着家里的摆设，觉得他家穷。实际上，和我帮扶的那家比起，他家算土豪。”
我当时不以为然，农村人不都差不多吗？
2
今日，开完会，和同事W走访她负责的那户，我算是见识到正真的贫穷。
同事W，是奉王书记之命，一同给贫困户送棉被。本来我有晚自习，但是她说她一个女的害怕，让我陪她去。早就听她说:她遇到不好扶的人家了，连一个人去都觉得很危险。所以我义不容辞地给领导请假，陪她去扶贫。
晚上七点过，我们三人，开着两辆车，往贫困户家里去。
一路上，W告诉我:她扶贫的这户有两个七八十多岁的老人和两个没有结婚的老光棍。但是分户出去的四儿子儿媳胡搅蛮缠，教唆老人让国家给他家危房改造五次，因为户口上有五个人。她只得请书记出马。昨天书记一同去调节，答应给她家办五件事。
“五件，太多了吧？”我好奇的问。
“因为他家有五个儿子呀，他要我们为她五个儿子各做一件事。”同事W无辜地说。
看到我睁大眼睛，同事和我说了这家情况:
老人的五个儿子，没有一个靠得住的。老大老实，没有成家，现在快60了，所以书记答应帮他申请去敬老院，但是家人要去做思想工作。老二最老实，也没有成家，因为想占危房改造的名额，分户出去了。老三是残疾的，有个神经病的媳妇，分家单过了。老四和媳妇算是正常的，分家单过，但是媳妇讨嫌很，和书记提的要求全是她给老人出的注意，最后可能有部分钱到她腰包里去了，也是贫困户，那个干部摊上他家也算倒霉了。老五也没有成家，是个好吃懒做的高大男人，据说是老人宠坏的幺儿，有钱就高兴，没钱就装病或发脾气打老人。
听完她的话，我真想知道:这样一家人，是怎样生活的。
3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路边一户未加任何粉饰的平房前（说是国家盖的），停了车。周围房子里陆续走出四五个人，王书记走下车，热情地给每一个男人发烟，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老人的四儿子）说:“哥，你们都在家啊，我们给老人送两床棉被来。”
“哎，懒人有懒福，越贫越扶。不贫不富，国家不顾。”说得这么顺口，我循声望去，一个穿着普通的胖中年妇女（就是那个讨嫌的四儿媳），从另一栋房子里走来，好奇地走到车旁，盯着车看。
我们走进屋，说是厨房，所以没有安装门。屋内坑坑洼洼，泥土堆得很厚，大概好久没有扫地了，屋里有股难闻的味道。一群人围着一堆柴火，火上架着一口炒菜锅，煮着一锅白菜。看不出锅里，除了白菜，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书记进门就给火边的男人们发烟，带着调侃的口吻说:“这是你们吃晚饭的菜，放油没有哦？”
“放的，只是放得少，是菜油，灯不太亮，你看不清楚。”二儿子回答。
我定了定神，摸了摸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我环顾四周，屋里像极了小时候我老家的柴房，地上的物品摆放毫无章法，屋里最值钱的可能是火后面的一堆柴，家里无任何家具。
有点冷，风从墙缝里吹来，我把衣服拉紧，裹住身体。书记可能看出了我的囧像，示意我坐下来烤火，我看了一圈，家里全是矮的木凳子。上面蒙了一层布，布都变成黑色了。我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
书记关切地询问老人的情况，女老人坐在凳子上，把头偏向我们，半天不说一句话，我估计耳朵不太好，都是他二儿子替她回答。
书记把头转向坐在老人旁边的中年人男人（老人的五儿子）说:“你说没有钱用，家里的芭蕉芋可以挖去卖，你去挖没有？”
“没有挖，难背很，又管不了几个钱。”五儿子回答。
刚才的中年妇女（四媳妇）抢着说:“这个懒鬼，别说挖这个了，吃的碗都放在地上，等老人来洗。”
“这么懒，别吃饭了。”书记半开玩笑说。
“不吃，他每天都抢在第一个，把好吃的弄一碗收着。”二儿媳激动地说。
我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估计三十几岁了，是一圈人中最高大的，手里夹着烟，面对嫂子的指责，没有任何表情。
书记说:“你爱抽烟？”
嫂子回答:“有钱时一天抽两包，天还不黑？”
我终于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爱抽的话，自己种点烟，就不用花钱了。”
嫂子抢着说:“他就会吃，种烟，你打死他也不干，连柴他都懒得砍。”
“我要是有他那点劳力，早挣大钱了”旁边的一个瘦小的小伙子低声说，原来他是老四家的儿子。小伙子与众不同啊，我心里想。
我看着这个黝黑的老五，想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这样奇葩的一家人，我只想早点离开。
书记询问着每一儿子的情况，并说:“
我答应你们的五件事，我一件一件地和你们讲清楚。
第一件事，我给老大联系了敬老院，他愿意不？”
二儿子二儿媳争先恐后地回答:“他说谁让他去住敬老院，他就拿刀和谁干。”
“那就尊重他的选择，你们做为家人，要团结，就让他在家，多照顾他吧。”
“W,那你就给老大和老三各申请1000的临时救助金。”王书记对我同事说。
书记接着交代:
第二件事，老二家说门前要安路灯，过几天技术人员就来安装。
第三件事，老三家除了1000元救助金，有精神病的三儿媳，我们正在给她联系可靠的精神病医院。
第四件事，老四家说房子漏水，等专业人员来验，真漏，我们再修。对于他家那个19岁的孙儿，我联系单位，让他去学开挖机，学成帮他找份工作怎么样？
“挖机有什么学法，我就喜欢待在家？”老四儿子打断书记的话。
哎，看来是我看错了，这家伙也继承了一家人懒惰的“优良传统”，我心里暗暗的想，这件事就这样作罢了。
书记接着说:“第五件事，对于老五，他脖子长的那个包，我已经和中医院协商好，医疗费自费部分由医院出。但是家里一定要派人去照顾。”
接着，书记指着同事W，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对一家人说说:“能给你们解决的，只要是合理的，你们提出来，我们会想办法。你们不要胡闹，如果吓住我们的女同志，我可不饶你们。”
“还有老五，再听说你打老人，就犯了虐待罪，可以把你抓去关起的。”
老五和其他人连连点头说好。
4
听王书记说完，我仔细打量着这个让我刮目相看的书记:三十多岁，南方人中的小个子，身材匀称。每次见到他，脸上都带着微笑，客气地对我们每个人说:“辛苦了！”
刚才吃饭时，开会留下来吃饭的每一个人，都招呼得周到而不失谦卑，不时说说笑话，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处理好一切，我们从屋内走出来。书记打开后备箱，抱出两床棕色的棉被，递给老五说:“被子给你送来了，拿一床给（老人）盖，小心点，别把枕头抱掉了。”
我听到四儿媳骂骂咧咧的说:“当然要给妈盖，他一个人盖两床裹尸呀。”
书记又从后背箱里拿出一条棉裤，我看到二哥想伸手去拿，书记说:“拿给你弟弟穿，年轻人穿的。”
老四偏着头往车里看说:“还有什么没有？”
书记说:“最后有一套老人的衣物。”
我看到老四和媳妇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一家人和我们说完再见，追着抱东西的人进了屋。
5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发现，和屋里比起，外面的空气虽然冷，但有种香味。
告别时，书记和我同事说:“以后不要一个人来他家走访，有事打电话给我”。
我坐进车里，关上门，自言自语地说:“触目惊心，真是触目惊心，居然这样的人家。”
天呐，这贫，如何扶？我的脑海中只有触目惊心几个字。
还好，他们一家，生在政策如此好的国家，遇上政策如此好的时代。听同事说，一年给他们一家的低保就有一辆万块，吃是不愁的。
可是我的心怎么还是堵得慌？
扶贫路还这么长，我们该何去何从？
我们走在慢慢扶贫路上，何时归？
遇到这样一家人，我们该如何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