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

昏昏欲睡的午后，带着热气的风不间断地滚滚而来，窗前茂密的青绿色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散发着醉人的香气。空气中似乎有别样的情绪随着气味在悄悄流淌，然后不知所踪。

“你说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呢？”梅子小姐转过头来问我，声音有种异样的沙哑。她离我太近，柔顺的发丝带着清新的味道，被风吹的凌乱，遮住了她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她嫣红的嘴唇泛着淡淡的脆弱的光芒。

“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被理解？”我心里想着。她却离我更近了，似乎急切地想听我的答案，近的我好像能闻到她口红的巧克力香味，甜的让人很想尝一尝。她隔着一层朦胧的湿意看我，带着不自知的奇怪又异常和谐的美丽。她专注地，目光天真又热切，就这样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我愣了一下，察觉到有被诱惑的危险，呼吸竟急促了几分，突然不敢看她，不自在的扭过了头，心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甜蜜的细微的疼痛，又像是整颗心都被烧着了，连耳根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红起来。前方高楼旁久久不曾离去的落日抬头可见，楼旁行人寥寥的街道浸在柔软的，暖暖的阳光里，让周围的一切仿佛有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温柔。可能是氛围的缘故，突然又觉得她可爱的不像话。

我一直以为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毕竟我们还有那么漫长的路要走。

所以最后的那个阴沉昏暗的上午，梅子小姐穿着灰绿色的格子裙，由着光裸的手臂暴露在风雨里的阳台上，背对着我沉默地流泪的时候，尽管她那么单薄，那么无助又难过，我还是没有问她冷不冷，也没有牵她的手。

她离开之前转身拥抱了我，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我们两个就那样站在雨里，不知道是谁心跳如雷，声音大到让我心慌意乱，我头脑昏沉，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她就靠在我的身上，靠的那么近，近的仿佛我低下头，嘴唇就能碰到她哭的红红的眼睛。我们之间没有空隙，她细微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好像饱含了许多孤独又茫然无助的感情。她在我怀里发抖，一边无声地哭泣一边拼命把我搂的更近，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过来，带着甜蜜又烫人的热度，那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一阵莫名的眩晕什么也感受不到，也不受控制地和她一起颤抖起来。然后我的心又忍不住开始慢慢融化，变成一摊温柔的水。

我还是没有挽留她。我甚至来不及好好和她说说话。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当在街头巷尾，偶尔有人谈论起来，我听着不幸、可怜这样的字眼，心里会有说不清的麻木的悲伤。我很多次怨恨上天给了梅子小姐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痛苦，她还那么、那么年轻。

最后我收到她寄给我的信。她的字下笔很重，笔锋凌厉，在信纸上她写:

“我不惧怕死亡，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怀疑过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个活在梅子小姐描述里的男孩子，我觉得他们都是杀死梅子小姐的凶手。因为他们无知冷漠，残忍自私，愚蠢懦弱，梅子小姐受到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伤害。我很多次用一颗未经打磨的心去面对一切，满怀怒意，满怀悲凉，又无话可说，有时候又觉得似乎说什么都没必要，过去的都太渺小，甚至连死亡都微不足道。

我似乎明白了当初她的心情。那种无法形容的，又沉重的让人无法承受的微妙情绪，或者那些深深厌恶却无法释怀的琐碎的一切，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我咀嚼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黎明。

这些所有的一切，这些微不足道的一切，这些沉重的一切，总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消散，不留痕迹，似乎真的无足轻重。但是它又确确实实造成过无法挽回的伤害，确确实实地，让梅子小姐在经过了挣扎痛苦，和永远不能被理解的孤独之后，选择了离开。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不要做那个一言不发的倾听者。我想告诉梅子小姐，她脸红的样子真的很美，告诉她，她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归宿，告诉她不要把不重要的当成重要的，告诉她不要放弃。尽管她自相矛盾，极度敏感，极度热烈，又极度脆弱。我仍然希望她跟这个世界讲和。

可是没有如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