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将行

听说远东王府有一支青玉簪，传说只要拥有这支玉簪，便可以与心爱的人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纪长明一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猛地就跳了起来拒绝了：“不去不去，我只是个小小的飞贼，我可没有胆子去闯王府”。

女子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小小的飞贼？都叫盗圣了还小小，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即使是盗圣那也只是个飞贼而已，你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去”纪长明呵呵两声，义正言辞的拒绝道。

“长明哥哥～人家真的很想要嘛，听说那簪子又漂亮又好看，我真的很想戴给你看看嘛 ”女子一看，硬的不行就只好用软的了。

“得了吧，又漂亮又好看？你直接说好看就行了，再好看我也不去”，纪长明被她的语气刺激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随之也附送了两个白眼给她。

“真不去？”女子面露凶相，也不再装成娇滴滴的模样。

“不去不去”

“那好啊，我现在就去官府举报，大唐鼎鼎有名的通缉犯盗圣，姓纪名尘字长明，还是京都簪缨世族纪家的嫡幼子。”女子冷笑一声，直接掀底牌了。

“你……无耻，又来这招”纪长明有些坐不住了，每次到最后都是这招，偏偏这又是他的死穴。因为兴趣做了飞贼本就很丢脸了，要是闹到官府哪里，全京都都会知道，到时候丢脸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无齿？哼，我牙齿好生生的在我嘴里”女子心知肚明，只要这招一出，一般纪长明都会乖乖就范。

看着女子眉开眼笑的模样，纪长明不由有几分咬牙切齿，心里寻思片刻，狠下心来道，“不去，这次你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去”。

女子一愣，反而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就反正过来，“好啊，你个纪长明，长本事了，你以为我就这点手段吗？”。

随后揉了揉脸，轻咳两声，装出一副哀怨的模样道，“纪大人，纪夫人，妾身本也是清白之身，可怜我那纪郎在我芳心暗许后反对我始乱终弃，妾本想一死了之，奈何肚中的孩儿却不能没有爹娘，只好来纪家讨问一声……”

女子一副声泪涕下讨伐负心人的模样，却把一旁的纪长明羞的面红耳赤。

“姐…大姐，我服了，我去我去，行了吧”纪长明万万没想到女子还有这一招，只得无奈答应。

女子一听，马上就收起了哀怨的模样。喜不自胜，好似已经得到了那支玉簪。

看着女子巧笑嫣然的模样，纪长明有些愣神，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真的有些不适应。

随后，有气无力的道，“我过两天就去，你在家等着就好”。

女子轻快的答应一声，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升起了两团红云，却又转瞬即逝。

纪长明捕捉到了这个场面，心跳陡然加快，好似小鹿乱撞，原先的想法突的坚定起来。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告别了女子后纪长明就上路了，剑门郡到京都快马加鞭也只需十几日，但由于最近犬戎大军来犯，一路的关卡极多，花了近一月的时间才到京都。

远东王府虽守卫重重，却也没挡住他这鼎鼎有名的盗圣，才一夜功夫就盗了出来。

看着手上这支平淡无奇玉簪，纪长明沧桑的脸上有几分怀念，但很快就被传令兵给打断了。

“报！！将军，犬戎和匈奴支援已至关下”！

纪长明勃然色变，来不及缅怀，收好玉簪后就披甲带剑速速赶至了剑门关上。

未至关下，就能听见犬戎与匈奴的擂鼓舞旗声，登上城楼，两族士兵正在疯狂上涌，投石机与云梯一架加一架的推上来，而远处两族援军队伍也在缓缓而来，远远望去，好似看不到尽头。

纪长明眼中闪过一丝仇恨，但十几年来的军中历练早使他的脸上变得波澜不惊起来。只是下令放了几轮箭雨，就使不知多少士兵跌下了云梯。

再冷冷的看了援军一眼，心中推算了一番，冷笑一声又走下城楼，检查起各种物资来。

果不其然，犬戎和匈奴援军虽至，但两族久攻不下，反而鸣金收兵与援军汇合起来。

虽是极好的机会，但纪长明终不敢出关突袭。两军汇合时虽有几分混乱，但两族之中也没有几个蠢货，明摆着是个陷阱，哪怕是出其不意的攻进去，最终也会深陷其中被蚕食而尽。有这剑门天险在，他完全不用为那一点功劳在刀尖上行走，他有的是时间可以耗。吩咐好谨守城关后又返回了将军府。

本以为趁着两族诊治军队时可以休息几天，却偏偏有不长眼的蠢货要来触霉头。

纪长明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给我把那个号称卧龙的蠢货给我带上来”。

人很快就带了上来，哪怕是这种场面仍是一副羽扇纶巾，智珠在握的模样。

“哼，看看”！纪长明冷哼一声，也不看他，直接将一叠纸扔在他脸上。

卧龙苦笑一声，随后就看起纸上的内容来，随之就瞳孔微缩失声叫出声来，到最后甚至瘫坐在地，浑身颤抖起来。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万无一失的计策早就漏成筛子了。书童是奸细，师弟也叛了，要不是本将早做了几手准备，怕是此刻已经关破人亡了！”纪长明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呵斥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卧龙瘫坐在地双目失神，口中还在重复着怎么可能，哪有原先智珠在握的模样。

纪长明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挥挥手示意侍卫们把他带下去。

侍卫拖着卧龙到门口时，卧龙突的清醒过来，奋力挣脱侍卫们奔到他身边死死的抱住他哀嚎道：“将军，非战之罪啊…将军，将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军，您看在我衷心耿耿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纪长明几番挣脱都没有拉开他，愤而抬起一脚将他踹开，冷冷的道：“给你机会，那谁给我机会？本是看着你们不远千里来投军的份上才接纳你们，结果你们到好，看我不采纳你们的计策，就各种投机取巧。我原还不在意，偏偏你们还要在关中挑拨是非，散布本将贪生怕死不敢出关，阻拦将士们立功的机会。”

“你们这几斤几两还敢号称卧龙凤雏，别拖了，给我直接乱棍打出去”！

看着被拖出去扔在求饶的卧龙，纪长明轻叹一声，他何尝不想主动出击，但手中不过万数的兵马容不得他出错，只要一步出错就是城毁人亡，剑门关后这诺大的剑门郡都将赤裸裸的暴露在两族联军的铁蹄之下。

当年失了一次，就造成了尸横遍野、千里绝户的人间惨像。

“明明一月的功夫都不到……”纪长明一拳狠狠的砸向桌面，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语气更是有几分哽咽。

当年和家里才抗挣了几日，朝中突然传来了剑门关三日沦陷的噩耗。顾不得再和家中争斗，连夜赶路，跑死了几匹马才在十日内赶到了剑门郡。然而却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的犬戎兵众。满街繁华不再，只剩兵戈。

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但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却不见香踪，只留一地的鲜血和散落的金钗手帕。

再随后就是杀，杀的血流成河，杀的溃不成军，杀的落荒而逃。

人力有时尽，最终愤而投军。

纪长明深吸一口气，使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他是剑门关镇守，剑门关几万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中，他不能让个人情绪影响自己的决策。即便离那座小院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功夫，他也再没回去过。

远处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弦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浅唱低吟。天空中水汽凝结成的雪花片片飞下，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就这么静悄悄的来了。

纪长明就这么站在庭院中，看着雪越发大起来，渐渐的不见身影。

“报，剑门关大捷！纪将军打破二族联军，斩落犬戎首领仇由宾，匈奴首领楼兰鑊！报，剑门关大捷……”随着传令兵的远去，京都各百姓瞬间沸腾起来，议论之声，遍布不绝。

不出三日，全大唐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处处都是议论之声。而这时某坐小院里正在绣嫁衣的女子也停下了手来，两行清泪就从脸上划过。

但很快她就收拾好心情，开始整理起小院内的杂物，给琵琶树浇水，出门买菜，给鸡鸭喂食，忙的手脚一刻也停不下来，却再也没看嫁衣一眼。

纪长明咱在小院外，沉默了半日，终究还是踏了进去。

女子看了他一眼，也不甚在意，只是轻声道：“回来了啊，你先坐，饭菜马上就好了”，随后又是一阵忙碌。

纪长明本以为自己会激动不已或者泪流满面，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应和一声，随后就打量着院中那颗已亭亭如盖的枇杷树，神思恍惚，不能自已。

直到女子将饭菜端上来时才醒转过来。菜色及其平常，味道不好不坏，两人也不言语，就像平常的百姓人家一般用餐，平淡无奇。

饭后，女子邀他走一走，他也不拒绝，就向着曾经那条小巷，缓步而去。

一别经年，小巷却没什么变化，即使经历了繁华和战乱，小巷还是小巷，只是内中却天翻地覆。他曾经最爱的哪家汤面馆已经不在了，一旁的树冠上也不见有雀儿，也不知曾经砸它的珍珠还在不在。

他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女子看得分明，她一向很了解这个人。

所以她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雷破天惊，炸的纪长明古井无波的脸上泛起了波澜。

“我以为你会放过我父王，但你没有”。

纪长明同样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样。

“我也以为我会放过他，刀挥下的那刻我犹豫了，就因为我犹豫了这一下，所以我的亲卫死在了我的眼前，本来该是我去死的，然后我就挥下去了”。

“但是…即使是没有这一出，我还是会砍下去”。纪长明停下脚步，看向女子，沧桑的脸上弥漫着坚定的神情。

女子看着纪长明坚定的眼神，不由有些沉默。

纪长明也不管他，继续说道：“剑门关内几十万百姓，军中二十万儿郎，战死者几何？因战乱而死者几何？十年征战，军中死亡八万七千八百三十二人，伤残者四万六千五百一十二人。剑门关失守三月，百姓死亡不计其数，仅仅可查询就有二十于万人，其余无法计算的更多，你让我怎么放过他！”

纪长明越说越哽咽，十几年的征战没有让他哭过，母亲去世时因战而无法送葬时他没有哭过，但是在说这些数字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对外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串数字，但对于他这个剑门关郡守来说，死的都是他的子民、他的同袍、他的兄弟姐妹。

女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有些事情她早就心知肚明，虽想表达的轻描淡写些，但那一长串的数字压下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死一般的沉寂。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着，很快就走到了小巷的尽头。

“我要走了”

“我知道……呵，有这大破两族联军，斩两族首领的泼天大功，又怎会继续留在这剑门关做一个守关小将呢？”

女子回应一声，声音突的一停，又是片刻的沉默，随后又冷笑一声，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纪长明看着她不再青涩的脸庞，心中亦是升起一股怜意，但那一长串的数字又猛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使得他不由冷下心来。

“我不会受的，献计之事我亦会秉承天子，望好自为之”，说完就往院门而去。

“……”

女子惨然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是知道了答案，依旧心存侥幸，不外乎如此结局！

走到院门口的纪长明突的慢下了脚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虽分离久矣，然时时念也。若有来生，只愿…长伴！”

话毕，不见其人，只留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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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有载，天启三年，剑门关大捷，平匈奴、犬戎二族，天启四年，设正西都护府，牧二族。

                                              《史记*唐书*开疆录》

野史有载，匈奴首领之女楼兰月，于剑门关郡守大破二族联军后平定草原，于次年上书请降，天子大悦，赦楼兰一族。同年，命剑门关郡守纪尘设征西都护府，任征西大都护。次日，楼兰月于剑门关上一跃而下。空留后人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