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翻墙的人应该都知道土行孙。土行孙做翻墙其实挺早的了，方式也曾最为先进，后来被封了，沉寂了几年，又卷土重来。本来以为这次安全了，充了好几年的会员在里面，结果持续了大概一年，服务突然不能用了，官网也上不去，推特也无更新，一直到今天。掐指一算，也许半年了，大概一年了，我用人民币充的会员还早没到期，但江湖上已无土行孙。
人年纪大了，最恐怖的事情还不是时间有限，精力更有限。关键在于教训吃的太多，试错的心态基本没了。小时候在公园放把差点出事的火也没觉得有啥，长大了点根火柴还要掂量一下手指头。无他，有过一次烫的撕心裂肺的疼，或者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经历，你就不想有下次了。可惜的是，生活不仅有许多像玩火这样好玩但有害的事，还有更多像翻墙这样好玩又有益的事。你想多做一点，但一些经历慢慢在心中砌成一堵墙，取代了原本你想翻越的那堵墙。
翻墙这件事，起初难在繁琐，接着难在找方法，后来又存在技术壁垒。等到墙也成型了，翻墙也自成产业，你就得考虑经济投入这码事。一遍遍的花钱买不来的稳定服务乃至服务到一半，老板喝茶了，老板跑路了，诸如此类的经历很是打击你翻墙的热情。话说回来，翻墙刷一天Instagram，Tumblr，YouTube，感觉很良好，实质又有什么意义吗？这是翻墙多年之后很高的一道魔障了，你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小的形式感产生过大的骄傲感，最后完全抵消掉翻墙带来的好处。但这还不是终点，终点是国内互联网创业潮，墙内百花齐放万马奔腾，别人有的你有了，别人没有的好像你也有了，慢慢你就觉得翻墙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慢慢的你就懒得再去折腾了。
最近我读到很多明里暗里给墙洗地的文章，有老一套讲意识形态讲大局稳定的，也有与时俱进讲网络安全讲政治博弈的。这些文章或早或晚总是会有，你阻挡不了，你更阻挡不了的是新一代成长起来的人世界里本来就没有一些东西，你不可能指望他们为他们不知道的事物辩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宏观的历史定律级别的东西是谁也无法逆转的，譬如如今弥漫在街头巷尾的民族情绪，以及一场足球比赛就能上升到的政治高度和它成功掩盖住的那些东西。古往今来，从来如此，你怎么可能指望它改变呢？
前两天，Green也挂了。Green挂掉其实意味着一些比较微妙的事情，大概意思是那面网已经收到前所未有的紧了，而且可见的未来还会更紧。我在Green的服务起初不是在Green买的，而是土行孙的友商轻云倒闭的时候将剩余的时间“托孤”给了Green。我用着用着看两年258的价格着实便宜，就直接充到了2019年底。结果轻云的服务时间还没耗完，Green自己也挂了。
Green挂掉的消息我是在一个游戏网站的微博上意外看到的，看到的时刻我心里一惊，还有一丝盼望着“这不是我用的那个Green”。实话实说，这些年见证这么多翻墙工具一个又一个的死掉，我每次仍会感到诧异和心惊。这大概是因为我内心始终保存着一点侥幸，看着悲剧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却祈盼着“下次也许就不这样了”。这些小心思和我盼望倒掉的Green不是我使用的那个Green一样，你说恶心吗，真的挺恶心的：卑鄙，猥琐，小市民，可这又是真实的人性：麻木，健忘，小算盘。但恰恰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构成了这个时代翻墙与不翻墙的绝大多数，你能指望谁超凡脱俗的拥有彻头彻尾的革命觉悟和永不衰竭的斗争热情？更何况，我们该从何斗争，往哪革命呢？
Green挂掉的时候和当年的曲径一样，在官网挂了一个声明。一是告诉大家后会无期，二是公告一下，想要退款的赶紧了。我点进退款的按钮，那个界面实在做的不太友好。需要自己翻当初的支付订单号不说，提交完了就完了，一无凭据，二无进度查询。本来看到页面做成这个样子，我真想点击那个“放弃退款”或者干脆直接算了，但想了想两年多的剩余时间，尸骨未寒的轻云，也不咋地的翻墙质量，我还是申请了退款。这一过程中我又想起了招呼都不打就卷款逃跑的土行孙，内心难免更不好受了。
退完款我在内心估算了一下，以Green在翻墙届的招摇姿态，用户数少说数十万，多则上百万。这其中那怕只有一小部分人选择了放弃退款，也会给Green留下至少几百万，或许上千万的“遗产”。人到了一定年纪，这样的帐总难免会去算。但这里我还真没什么小人心态，只是单纯觉得做高危行业的总要有个留后路的思想准备，退款也本可以做的更友善更方便一些，毕竟对翻墙从业者的敬意不代表无偿赠予的人民币。Green作为服务者，没有资格标出“放弃退款”的选项，甚至不应给用户什么都不做以致被动放弃的可能——当然，无论如何，Green总比土行孙要强得多。
退款申请提交没多久，我再回去看那条微博已经失踪了，几家友商的转发也好议论也好，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加之被删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刘国梁话题，恍惚间真有天地晦暗之感。稀里糊涂的找了几个媒体的朋友问了一圈，又推荐了一些新的工具，什么类别的都有，但已经不再有国人自己做的东西了。
从第一次翻墙到今天，我用过无数把梯子，这其中的每一把都是中国人自己造的，毕竟“自己”造城墙自己得负责爬。事到如今，我知道的几乎所有国产梯子，不管复活了多少次，现在都已经死掉了。这些年，虽然地被洗的越来越干净，但墙却不容置疑的越堆越高，越架越强大了。很多梯子做着做着慢慢就觉得吃力不讨好，停止开放，用户到期，关站了事。但更多的梯子是被几杯茶给喝倒的，毕竟再高的墙也不可能完全翻不过去，但如果翻的成本是要倾家荡产，锒铛入狱，就没有人敢再做这样的生意。
多年以后，突破长城的还是关外的蛮夷。虽说怨着气着说年纪大了，实在折腾不动了，但最后，我还是登上PayPal给八国联军打去了100美元。
100美元，说实话就像当年谁也没想到今天的房价一样，我也没想到如今Google一下需要花这么多钱。可话说回来，这100美元就能买来稳定和放心么？不，轮不到政府来操心，我自己都能想到好几种彻底终结这把梯子的方法。于是，我又用或许不多的100美元，去打了一个随时可能的水漂。问题在于，明天的明天，我还有多大的耐性用自己的美元去玩这个时代背景下的打水漂？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