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喜读古诗词,一段时间下来抄录了不少,无意间竟发现所喜欢的或广为流传的大都为伤心哀婉之作,不觉怀疑,难道文字的重量亦来自于忧伤的多少吗?
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被后人广为传颂,尤其是前两句,真真切切地表达了那种曾经拥有而今只能追忆的情怀。岂不知元稹当真是有感而发,昔日如昨,多少恩爱旧梦中,一不留神,情随风逝,难再挽回,只能把最美好的初恋深深地埋在心底,做一人间惆怅客。
纳兰的词更是以“情”为主、哀婉著称,尤喜那首“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读此词,仿佛眼前立刻呈现了一幅画面,阵阵凉风吹起萧萧落叶,伤心人独立于残阳之下,往事不觉涌上心头,读者也自然而然地就走进了词中,与他一起为感怀往事。这也许就是文字的魅力,确切说应该是哀思的魅力。
提起怀念妻子,最为著名的还是苏东坡的那首《悼亡妻》,“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见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原来是阴阳两隔,所思之人唯有在梦里相见了。
《长恨歌》中最为人知的莫过于“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若无“宛转蛾眉马前死”,亦就没有令人荡气回肠的《长恨歌》了,此二人若无生离死别,相信他们的爱情故事也不会如此打动人心吧。
金戈铁马、一生致力于抗金斗争的陆游并非软弱之人,而沈园恐怕就是他一生中最为柔软之处了,春游沈园,偶遇唐婉,见景生情,悲从心起,于墙上题诗一首《钗头凤》,虽满城春色,无奈“东风恶,欢情薄”,只能“一杯愁绪,几年离索”,“山盟虽在”,无奈“锦书难托”。
董卿曾问徐静蕾,你真的对文艺片或者爱情片失去兴趣了吗?徐静蕾说,目前这个阶段是真的失去兴趣了,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痛苦了。拍爱情片、情感片,如果你不痛苦了,怎么拍片子?你要是做艺术,很纯艺术的话,如果不痛苦,就容易轻飘飘的,很难出来真正的有点深度的作品。
的确如此,没有痛苦、没有忧伤的文字,好像就失去了文字本身的重量,飘飘然于空气中,既感动不了自己,也无法给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只能是一堆文字的堆砌而已。
有人曾向《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约稿,约了几次也没成功,陈总是说不急不急,后来,陈忠实历时六年写出了动人心魄的、五万余字的《白鹿原》。文字本身自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直触心怀,这就是文字的重量。
记得读小学时,老师布置一篇作文,题目是《最难忘的一件事》,于是同学们就绞尽脑汁地写,无非就是同学之间的友谊、老师爱护同学之类,毫无新意可言。
只有一位同学,写了一篇很感人的作文,写的是他和母亲一起放风筝,可此时母亲已然去世了。事件虽普通、文字虽平实,但是,整篇文字都充满了浓浓的忧伤和哀思,当他在班上念作文时,很多同学都难过的哭了。
记得当时也想写一篇感人的文字,无奈搜肠刮肚也没想起自己认为比较忧伤的事或人,只好作罢,多少感到有些遗憾。
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遇到烦心事之愁、失去亲人之痛有时竟也无从说起,只好“却道天凉好个秋”。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对于文字来说亦是如此。一个人只有经历了一些事情,亲身体验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才会写出可敢可泣的文字来。
细想起来,流传千古的文字多是以悲剧结束,倘若宝玉、黛玉真的有情人成了眷属,《红楼梦》的分量就低了呢?虽说心里希望王子公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但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有些文字、有些电影,甚至于有些综艺节目,也是极尽煽情之能事,或是牵强附会、或是画蛇添足,总要有个比较悲惨的人物出现,也不全是为了赚取看官的眼泪,只是增加文字或影片的重量罢了。
不得不说,心底的忧伤有时确是写字的灵感和源泉,因为文字的确是释放忧伤的一种渠道,以此写出的文字也会有重量。倘若生活平淡如水没有波澜,当真是没有写字的欲望,只能是去写他人的故事了。好在人生本就是一台戏,每个人又都是演员,也就无所谓谁是谁非了。
人生不易,人们常说不如意十之八九。也许是人的本性使然,总是下意识地想从他人的悲痛之中找到些许安慰,虽然有时也会对他人的不幸落泪。
落魄之人,往往看不得他人的飞黄腾达;失意之人,常常见不得他人的一帆风顺。于是心情不好之人,往往喜欢听些伤感的音乐、看些悲惨的故事,认为自己还不算悲惨,从而得到解脱,重新获得生存下去的勇气,这也许就是忧伤的魅力所在了。
忧伤虽能增加文字的魅力,但亦不能身处其中而不自拔。叶嘉莹先生曾说过,“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如此才是真正豁达的人生。
文/阿开
图/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