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的手机是在夜里两点五十响的,接起电话时他的脑子尚未完全清醒。
“我是,唐菲菲,我的肚子很疼,估计,是要生了。”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秦墨的耳朵在听到“唐菲菲”几个字时,睡意瞬间全无。要生了?秦墨想起上次与唐菲菲的那次见面。难道说她没把孩子做掉?秦墨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一骨碌坐起身,刚要对着手机说话,忽然想起妻子就睡在自己的身旁。他回头向妻子看去,见妻子也正看着他。
楚宁的觉很轻,电话铃声响的第一声,她就醒了。尽管电话里的内容她听的不很完整,但大致意思是唐菲菲要生孩子的事,她还是弄明白了。看来注定要发生的事,躲是躲不掉的。
快一年了,就在楚宁差不多以为唐菲菲在自己和丈夫的生活里已完全消失的时候,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了。而且,这次的出现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是秦墨的?楚宁愣怔地看着丈夫,眼里全是急于想要得到丈夫证实的疑问。秦墨被妻子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慌,他无法也不敢正视妻子的眼神,别过头下了床。
楚宁的心有些疼,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丈夫往卧室外走去的身影。
“秦墨,快点来!我不行了!”手机仍然接通着,唐菲菲的声音又在里面响起。
“你在哪里?”秦墨问。
“我在御龙嘉园A区B幢102号。”唐菲菲说。
“好,我马上过去!”秦墨说完挂了电话,他知道生孩子的事非同小可,妻子生了儿子小睿是难产,疼了两天最后还是做了剖腹产。这个时候,没有跟妻子解释的时间,再怎么样也得等回来再说。
秦墨重新回到卧室,一边忙着穿衣服,一边说:“唐菲菲要生了,我过去看看。”他不指望这时候能够得到妻子的理解,但去是一定的。
“不行!大半夜你去算怎么回事?”楚宁心有不甘,即使她再怎么大度也做不到明知丈夫要去陪情人生孩子,还能欣然点头同意的份。
“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回来一定跟你解释清楚。”秦墨说这话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很清楚唐菲菲之所以敢在半夜给自己打这个电话,孩子是自己的那是确信无疑的。如果唐菲菲真的生出一个是自己的孩子,那自己又怎么能解释的清楚呢?可事情的变化太过紧急,他无法确定接下来究竟会怎样。
楚宁听得出丈夫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即使这样又能怎样。她能跳起来拦在丈夫的面前,像个泼妇那样威胁他若是非要去就把自己杀了再去?显然她做不到。她的教养和善良也决不允许她那么做。这一刻,楚宁甚至有些羡慕做个泼妇了。
秦墨没等楚宁再说什么,已经快步出去了。
“砰!”地一声,随着屋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楚宁的心沉到了谷底。没多久她就清楚地听见了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汽车走远了,楚宁却睡意全无。她怎么还能睡得着?这近一年来,她清楚地感觉到丈夫的心重新回到了自己和儿子的身上。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直到此时楚宁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不了解丈夫了。他居然能够做到一边努力经营公司的事业,一边顾忌着家庭,却还能腾出精力在外面生孩子?哼!楚宁气的直发抖。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楚宁想起很久以前,她就觉察到跟丈夫的关系在一天天变得生疏。丈夫仍然按时给她家用,但夫妻之间的那种感觉变了。那是一种比朋友近比夫妻远的关系,近是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同在一张桌上吃饭;最重要的是同在一张床上睡觉。远的是即使这么多共同相处的时间里,他们也只做精神上的交流,很少甚至几乎没有肉体的交流。
有人说,一个人的孤独不可怕,比这更可怕的是两个人的孤独。
在孩子上学丈夫去公司,家里只有她自己的时候,楚宁觉出了孤独。那是一种被丈夫抛弃,又被社会所遗忘后没有任何希望的孤独。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患了时下流行的抑郁症。可那些患此种疾病的人,大多是些上班族。难道像她这种不用为生计和工作压力发愁的人,也会得那种病?
楚宁从没把这些话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包括好朋友周丽。她觉得这话说出去会让她难堪,害怕心直口快的周莉会说出自己明知却不愿承认的事实,丈夫已经不爱她了。其实楚宁什么都知道,在她发出这种质疑,为这种状况焦虑和苦恼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丈夫不爱她了。
可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认输,她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花在了经营家庭和支持丈夫的事业上了,如今她已经过了三十,她输不起。没想到一场意外的车祸,老天爷把丈夫又还给了她,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仅如此,就连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写作也有了一些成绩,那时的她觉得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
可今天,就在几十分钟以前,唐菲菲的那个电话把她的幻想和幸福打破了。楚宁站在阳台上向夜空望去,原来夜晚的天空并非黑的那么彻底。那是一种介于黒与蓝之间,相比深蓝更厚重的色彩。无数的星星在悠远的天空中闪耀着忽明忽暗的光,似乎也预示着她扑朔迷离的未来。
七月是滨湖市一年中最热的季节,下午两点十分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产房里,响起一阵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六斤八两,是个男孩!”一个眉眼很耐看的护士,边给婴儿擦拭脸上的血迹,边回头向产床上的年轻女人说。
躺在产床上的女人,此时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栗色的长发凌乱不堪。听见护士的话,她憔悴不堪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阵痛是从昨晚两点开始的,整整持续了十二个小时。此刻,她感觉浑身被一阵空落落的疲惫紧紧包裹着。在临睡过去之前她在心里说:“秦墨,我终于把我们的儿子生下来了。”
这个年轻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唐菲菲。
守在产房外的秦墨看见护士抱着孩子出来,赶紧起身迎上去。
“恭喜,是个大胖儿子!”护士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嗯,好,谢谢大夫。”秦墨边点头,边支支吾吾应着。
“怎么?都当爸爸了,不想抱抱孩子?”见惯了初为人父的男人们见到孩子时手足无措的护士,想当然地把秦墨也当成了此类男人,开玩笑地说。
“不,不是,”秦墨想要解释,又觉没有解释的必要,越发含混起来。
“呐,看看,小家伙跟你多像呀!”护士看着孩子,跟秦墨说。
秦墨犹疑地也看向了护士怀里的那个小婴儿。
小婴儿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皱巴巴的小脸、眼睛也紧闭着,只有小嘴巴在一下一下像是在吮吸着什么。秦墨看不出孩子哪里长得像自己,只好不自然地朝护士笑笑。
“你太太还在里面,不过一切都挺好,估计很快就出来了。”护士说完,抱着孩子往婴儿室去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产房的门开了,唐菲菲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一个晚上的疼痛,唐菲菲几乎没有合过眼,此时的她正沉沉地睡着。秦墨赶忙过去,见唐菲菲的脸色仍然显得憔悴,但睡的很踏实。
唐菲菲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出院了,出院后秦墨开车直接把她送到了市里一家很好的月子中心。既然唐菲菲都说了,孩子是他的,那费用什么的,自然也由他全权代劳。
秦墨从那里离开前,在孩子的脑袋上拿下两根头发,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他不打算着急回家,得等到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再决定到底该怎么办。
这段时间里,楚宁已经想好了。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丈夫秦墨的,那她就必须跟秦墨离婚。其实,就凭丈夫接到电话后,全然无视自己的感受拔腿就走的态度来看,他与那孩子也有脱离不了的关系。况且,即使按照时间她也算得出那孩子是在那次出事前就怀上的。按道理丈夫现在已经跟唐菲菲断了往来,可他们之间忽然有了一个孩子的存在。那即使丈夫回家了,又跟自己过起了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日子,生活就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不,绝对不可能。楚宁不想自欺欺人跟秦墨过那种日子,一天也不想,她必须离开。
亲子鉴定的结果证实,孩子的的确确是秦墨的。鉴定费秦墨花了大价钱,他丝毫也不怀疑结果的真实性。黑色奔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使着,尽管这些天来,这个结果秦墨设想过无数遍。可真正面对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楚宁。
离婚吗?父母一直生活在农村,把他当成了他们最大的骄傲。甚至是他们村最大的骄傲。如果父母知道自己做的事,还为此离了婚,他们一定会为自己失望。
不离又怎么办?秦末知道唐菲菲敢背着自己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绝不是为了当个单身妈妈,独自抚养孩子的。她是在用她的果决,逼自己在妻子和她之间做个决断。秦墨把车靠在路旁,点燃了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抽了起来。末了,他开车回家了。
秦墨进门的时候,家里很安静。儿子应该还没放学,难道妻子不在家?他心想。可才这么一想,就看见了妻子那双粉色的拖鞋。原来她真的出去了,才三点半离下午做饭的时间还早,秦墨心想做饭的时候妻子应该会回来。他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打开后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半,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秦墨来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下后,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累。他很想打个盹,眼睛闭上却没有一丝睡意。一直以来他只为公司的事操心,这会才发现之前的家庭和睦对自己有多重要。可之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他有些懊丧,又开始考虑妻子回来后,怎么跟妻子开口。
儿子在是一定不能说的,那就等到儿子睡了再说。是在卧室还是书房说,他翻了个身,还是卧室吧!人在卧室心情会相对放松一些,会更利于谈话的结果。对,不是说,谈话时重要的是情绪而不是内容吗?
秦墨一边梳理着脑子里烦乱的思绪,一边想着妻子会去哪里的问题,他忽然意识到跟妻子生活了七年,他竟从未关心过妻子的生活。秦墨就这么胡乱想着,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此时的楚宁正在一个装潢雅致的茶室,和一家影视公司负责人谈有关她那部小说影视权的事。这家公司是在前天给楚宁打的电话,其实那部叫做《心结》的小说,楚宁写的就是她自己。可能正是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是她自己,十五万字的小说只用了一个月就被她一气呵成。
而在写小说后半部分的那段时间,楚宁正经历着秦墨陪同唐菲菲生产的煎熬。正是因为感同身受,她的小说中人物的内心世界以及细节描写特别的到位。以至于刚刚在网站上传了没几章后,就收到了读者的许多评论,很快被后台推荐到了新人的榜首。紧接着就接到这家公司提出的购买影视版权的邀约。
这个结果看似是偶然,其实也是必然。楚宁从小就酷爱文学,后来又考上重点大学中文系,她的文字功底是日积月累,毋庸置疑的。毕业这几年,婚后生活的切身经历又让她有了对生活更深层次的感悟。读者反馈她的文笔清雅,有烟火气,读来很有代入感。
楚宁没有想到影视公司要花一百六十万购买小说的影视改版权,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文字竟然能值这么多钱。也是从此刻起,楚宁的内心对未来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信心。
她终于彻底懂了那句话,真正的安全感从来都是自己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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