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轻轨线走,别掉队啦。”
“知道啦”
我是一名青少年司法社工,辅导这些孩子是我的主要工作,沿着经轨线徒步做公益是我们的辅导活动之一。别看这些孩子平时都大大咧咧的,真要和人打起交道,还是比较拘束的。
“小明,去给那个大哥送瓶水。”
“你逗我呢,那可是警察。”
这帮小子会畏惧警察也不奇怪,毕竟不久前他们还是关押在高墙里的少年犯。
高墙内外是两个世界,里面的人不了解外面,外面的人也不了解里面。没接触少年犯之前,我印象里的他们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小混混,可亲身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们大多数还是普通的小孩。
给他们做小组活动的时候他们会问:“肖哥,你说我出去之后还能干什么?”
“切,干什么都行,反正学习对我来说是没戏了。”
小明双手背靠在脑后,眯着眼“外面有什么好的!!”
小明是因为故意伤人才进的少管所,暴力型少年犯非常普遍,也有很多共性,家庭环境就是最典型的一个。
“当初要不是生了你,我用得着天天操这些心吗?真想拉着你一起死了算了。”小明的妈妈总是抱怨着这个家的一切,总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然后拿小明当出气筒。而他的爸爸沉默寡言,小明的一举一动都会招他厌烦,只要父子俩处在同一个环境里,空气都是凝固的。
母亲的歇斯底里和父亲的冷暴力,就像扎在小明斯这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时不时会钻出来,痛得他一激灵。
学校里的小明看起来很普通,因为内向,他常常会被一些同学捉弄,面对恶作剧,小明一直都是忍气吞声,可忍耐到极限的时候,内向的人更容易爆发和失控。
这些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少年犯,有杀人抛尸的,也有遭受虐待反抗杀人的,但更多的还是小明这样情绪失控犯罪的。但我始终相信,没有少年犯是天生的恶魔,一个悲剧背后往往隐藏着另一个悲剧。
“我刚给一个警察送了瓶水”
“我擦,你牛,然后呢?”
“他给我说了一个大拇哥!”,很自豪。
这些少年犯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前追赶他们的警察也会有给他们点赞的一天。
高墙内外是两个世界,但孩子在哪里都还是孩子。
那天晚上我接到有青少年聚众斗殴的消息,本想赶去现场调解,没想到还是去晚了。两帮小孩专门挑了没监控的地方,还带着家伙,重伤了好几个。
这帮小孩抱头蹲在墙边,我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他抬起头“肖哥”。
不久前,我还乐观的以为小明可以开始新的人生,没想到离开少管所没多久,小明还是犯罪了。
拘留所我俩面对面坐着。
“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为什么还要跟那帮人混在一起?你是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我语气里面带着愤怒与很铁不成钢。
他低着头“肖哥,你知道回家之后我妈跟我说什么吗?她问我怎么还没死在少管所里,她还说生了我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这辈子都抬不起头。”语气平稳,就像是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
“你爸呢,他说什么了吗?”
小明拳头捏的死死的“我爸?回去后我爸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有多远滚多远,别挡着他看电视。我是想回家,可家里人非把我往外面推,我想去学校,学校的人都说我是从牢里放出来的,你问我为什么跟那帮人混在一起。因为我跟他们是一路货色,谁也不会笑话谁。”
我叹了口气,跟他讲了我的故事“我还记得我上中学那会儿,每次放学都会被几个小流氓堵在路上敲诈,兜里没钱屁股就要挨上一脚,挨上一脚是真没什么,掏了钱还要被对方笑话才是真的丢脸,那段时间我放学不敢回家,就算远远看到那些小流氓,腿都会发软。当时我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当上警察,把那些小流氓都关进监狱。可是后来我也没当警察,反而做了社工,比起把小流氓送进监狱,现在的我更想能把他们一个个从监狱里领出来。只是每次遇到你这样出去后又犯错的情况,我就想自己做的事会不会没什么意义?可我有的时候又会想,假如犯错的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希望他能有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这样我才能确定我是在做正确的事。小明,不管生活有多糟,它都不能阻止你做正确的事。”
我们社工不是上帝,也不是超人。很多时候,我们的工作并不能立刻给孩子们带来改变,但我们还是相信自己的努力会在孩子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会在恰当的时候生根发芽,成为一种保护他们的力量,就像一条能沿着走的轨道,让孩子们不会迷路,也不会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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