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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们如此挣命,是因为生活突然充满了巨大的希望。有了希望,人就会产生激情,并可以义无反顾地为之而付出代价。在这样的过程中,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生的意义 ,什么是人生?人生就是永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轻!
眼下,农民孙少安尽管不会这样表达他的思想 ,但所有这一切他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在农村这个天地里,他原来就不是平庸之辈,只不过在往日那漫长的年月里,他想做的事情不能做,不想做的事情却又非做不可。729
……说起来,孙少安的身上也还有一些明显的变化。比如说他现在的衣着装束,就今非昔比了。如今他只要外出办事,就会换上那套礼服:贴身一套红线衣,外面是一身廉价混纺毛料制服,足蹬力士牌球鞋,头上戴一顶深蓝的卡单帽,手里像其它生意人一样提着黑人造革皮包(也可斜着大背在身上)当然,这身打扮在城里人看来仍然是个土包子,但在农村,就算很洋了,秀莲坚持要让他这样改头换面。少安自己也感觉到,到时城里办事,一身老百姓衣服实在蹬打不开。穿着这身新衣服,开始时还怪有点别扭,以后慢慢也就习惯了……730
孙少安在石圪节下车后,便精神恍惚地向双水村走去。
一路上,那无声的哽咽不时涌上他的喉咙。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多么痛苦啊!他记起,那年因为扩大自留地在公社批判完后,他就是怀着这样痛苦的心情,从这条路上往杆子里走。那时的痛苦一切都是因为贫困引起的。可现在,他怀里揣着一卷子人民币,却又不次陷入到深深的痛苦之中!
生活啊,这是为什么?贫困让人痛苦,可有了钱还为什么让人这么痛苦?
过了罐子村,在快要进双水村的时候,孙少安实在忍不住了。他突然从公路上转入一块庄稼地,找了一个四处看不见人的土圪崂,一下子扑倒在土地上,抱住头痛哭起来!
山里悄无声息地倾听他的哭泣。
落日将要沉入西边的万山丛中,圆圆的山包顶上,均匀地涂抹了一层温暖的橘红。有一群灰白的野鸽从蔚蓝色的天空掠过,翅膀扇起一片嗡嗡的声响。不远处的东拉河边,传来黄牛的一声低沉的哞叫……
好久,孙少安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打掉身上的灰土,又抹下头上的布帽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然后无精打采地卷起一支旱烟棒,蹲在地上静静地抽起来。他脸色灰暗,看上去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
一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以后,他才从地上拾起那个黑人造革皮包,拖着两条无力的腿,慢慢向村中走去……
拐过一个山峁后,他猛地立在了公路边上。
他看见了他的砖厂!那里,制砖机在隆隆地响着,六七个烧砖窑的炉口闪耀着红光,滚滚的浓烟像巨龙一般升起,笼罩了一大片天空。
一股汹涌的激流刹那间漫上了孙少安的心头。他疲惫的身体顿时像被人狠狠抽打了一鞭,立刻振作起来了。
是的!不论怎样,他还得在这条新闯出的道路上顽强地走下去,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他的心不能乱!这么大的事业,如果集中不起精力,搞倒塌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决不能松劲!他还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搂地跳上这辆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走向前去……
孙少安迅速地卷起了一支旱烟卷。
他鼻子里喷着烟雾,扯开脚步匆匆地向他的砖厂走去,他远远地看见,头上拢着白羊肚子毛巾的妻子,已经立在一堵蓝色的砖墙旁等待他了。7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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