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水在冰下行走。
寒冷将水冻实了,水也不死,她在冰中等待。
蛇形的小溪那是一个酷寒的冬季,在美国的明州,雪多,风大,连阳光都觉得有着冰的肌肤。我不甘,总想踏破这冰的一统,就出门,走在公寓后面覆盖着冰雪的湖上。湖上已经可以跑动汽车,压出清晰的轮印,轮印下的冰纹丝不动,似乎永也不会化去。
我不信,小鸟也不信。寂静里,湖畔树林的枝桠,被冻得犹如暴突的血管,可上面就会漏出一声两声鸟的鸣叫。虽然被寒冷拘禁得有些短促和内敛,却也脆生,且有着水的润泽。
公寓的前面是一处教堂,绛色的十字架悄然地站在屋顶,常常会于晴空里惹我心动。让我心动的是一个“静”字,那般沉着,那般慈祥。但是雪在屋顶上厚重起来,竟会默然地爬向十字架,日益逼近那道竖的底部。我知道,那是已经成了冰的雪。夜里醒来,我会无端地想,毫无遮拦地立在空中,四面是风,还有那成了冰的雪,它冷吗?我甚至都感到了它的颤抖。晨曦刚刚潜进世间,一种莫名的呼唤将我撩醒,翻身下床,拽开落地的窗帘,那个十字架正在晴空里向我注目。真是万籁俱寂啊。一抹嫩嫩的阳光正把十字架的顶部染成明亮的橘红,那是耶稣的血还是上帝的笑颜?一点暖意,便浅浅地花一样开在这透明的碧空里,满世界的冰雪,就有了融化的意向。
蛇形的小溪语言不通,就与大自然亲近。那个冬天,周围的老美都不如我踏的雪多。以至我回到国内,还能清楚地记起哪条路上有几棵奇特的大树、哪个山坡有被风塑成的奇妙的图案、哪片湖泊会出现野鹿,甚至哪栋楼前的小树会在雪地上留下美妙的影子……
但是,最让我留恋不已常常念及的,还是那条蛇行的小溪。
开始我是忽略了它。它虽然就在我每天走过的路旁,却是藏在皑皑的冰雪之下。不知是哪一天,我突然听到了一种隐约的哗啦声。感到奇怪,就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想辨别到底是风声还是鸟鸣。可是周遭的冰雪与头上湛蓝的晴空,全都清寂如初。刚想走开,竟又听到轻轻的、悄悄的哗啦声,好似有只玉手在不经意地抓放着宝石的珠子。这响声近得好像就在我的体内,我按住左胸,心跳的动静与这“哗啦”声并不合拍,就怀疑是我 的幻听。可是一走,这种哗啦声又分明地有。我诧异地蹲下,声音似乎真实了一些。干脆一下子扑在路边的雪地上,嗨!是水的流动之声,就在这冰雪之下!
这是两片大的湖泊之间的一块荒野,而这条冰雪和路基之下的小溪,就是连接的纽带了。
连大湖都被冻得默然无语,它却还在自由地歌唱。从此,我每天都会数次伫立在两湖之间的这片原野上,屏息,静听,以至后来,我的心跳竟能与它的流动浑然一体。
尤其令我惊讶的是,离春天还是那样遥远,只是几天没有雪的飘落,这哗啦有致的小溪竟然咬开了冰雪,露出了它似有似无的蛛丝马迹。它分明是热的,在用自己的身子暖化了冰与雪。一种钦佩油然而生。这么细弱软小的溪水,靠了自己的真与韧,也是可以在这铺天盖地的隆冬里抢下一点生存的天地,并让自己自由的心性为春天的解放做好前驱。
又是几个晴日,隐约的溪水,就感服了身边的冰雪,让其也化入在这自由的清流里。溪宽了,哗啦声也明朗起来,虽然寒气依然逼人,但我知道春天已经起程。
(山东作家、编辑李木生老师的大作)me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