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研究生荣归故里之后

北大研究生荣归故里之后

周坊的老家是个小地方，显少有大学生。他作为近几代人唯一一个考入重点大学的青年才俊，受到了政府的高度表扬，锣鼓喧天地为他庆贺。

可是父母没觉得有多了不起，反而逢人就说他是个败家子，不像邻居家的小子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让人好生羡慕。

可这些，周坊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要熬出头了，终于要奔向首都的怀抱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让他忽略了父母的脸色，只当他们是愁学费。

这天，周坊颇有兴致地游走在田间小路，迎面走来隔壁的老叔，“小坊啊！考上大学了？”

“嗯，对。北大。”周坊有些许的骄傲。

“哦！那一年得不少钱吧？要是钱不够，就跟啊成说一声，这小子倒是挣了不少钱，你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会帮你的。”老叔哪知道什么北大清华，只知道读大学要花不少钱。

啊成是老叔的儿子，高中都没毕业就出来混了。书读得是真不行，可做起生意来那可是一把手，也是附近几个小县城里第一个盖得起洋房的人。

周坊有些不屑，碍于情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叔，我知道了。”做生意算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产了。还是有知识好，一辈子都装脑子里。思想不贫瘠，生活才会丰满。

周坊申请了大学生贷款，加上政府给的奖励，拿着通知书就北上了，满心以为生活就要向他绽放灿烂的笑脸了。

可现实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别人的大学都是悠哉悠哉的，而他的大学生涯却是忙着上课，忙着兼职，忙着社会实践。没时间睡懒觉，没时间游古都，更没时间谈恋爱。

苦逼了一年又一年，好不容易熬毕业了，以为熬出头了。可谁料到人才市场里人才济济，博士硕士研究生留学生，一抓一大把，想找份高薪工作谈何容易！

周坊苦寻了几个月，心都凉透了。父母这时也催着他回家一趟，他想着先回家喘口气也行，收拾东西就回家了。

父母做了满桌子的菜肴，荤素搭配，看着很有食欲。周坊拿起筷子刚想尝尝，却被母亲一掌拍掉了，“还有客人来呢，猴急什么！”

周坊叹叹气，本以为他好好读书乖乖听话，父母就会多关心关心他，也就不会让他有自己不是亲生的想法。可是他再怎么努力学习，再怎么听话孝顺，父母还是不满意，仅管他们从来不跟他说一句重话。

所谓的客人很快就来了。周坊看到李婆婆就什么都明白了。李婆婆是媒婆，专门帮人牵线搭桥。她一来，准是来说媒的。父母这是要帮他相亲啊！

“大娘来啦？快进屋坐。小坊，还不快打招呼。”周坊母亲示意他别失礼，又笑脸相迎地挽着李婆婆的手往桌边走去。

“李婆婆好。”周坊客气地喊了一声。

“呦！这就是小坊了呀！瞧瞧瞧瞧，多俊的小伙呀！那姑娘叫兰玉，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心灵手巧，和你家小坊啊真是绝配！”李婆婆满意地拉着周坊左看右看，不住地点头。

“大娘，你不是说姑娘和你一块儿过来吗？姑娘人呢？”周坊母亲探探头疑惑地问道。

“哦哦……不瞒你说，这姑娘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拿了好几个小伙子的照片给她看，她说她就瞧你家小坊顺眼，我就来先帮她把把关。不错，真不错，她就在门外呢。兰玉，进来吧！小妮子眼光不错嘛！”

只见门口颦颦身影徐徐走来，唇红齿白双眸灵动，一身长裙窈窕淑女，羞涩脸颊微微泛红。

这时的周坊早把那些不对等的关系抛之脑后了，看得春心荡漾。他看惯了大城市里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打扮，瞬间觉得这才是真正美丽的素颜，哪是那些卸了妆就判若两人的时尚博主可以比拟的！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好似终于相聚的一家人。两颗年轻的心以光速靠拢，眉目传情不亦乐乎。

第二天，周坊应市里邀请，要去写份读书心得，好让各个学校的学生以他为榜样考上好的大学。

刚出门，就遇到胖嫂慌慌张张跑过来，满脸的横肉抖动得厉害。“小坊啊！你快去帮我看看，我家母猪生崽生不出来了，真是急死了！还靠这头母猪下崽卖钱呢！可不能让它死了啊！”

“啊？母猪下崽？……胖嫂，我，我不会看这个呀！你怎么不找兽医反而来找我啊？”周坊有点哭笑不得。

“你不会啊？……你不是大学生吗？学历那么高，咋这都不会啊？哎呀，真是耽误了！白跑这一趟！”胖嫂说完又急急忙忙跑去找兽医了，留下周坊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什么鬼！我一北大学生要给母猪当接生婆？还有，谁说大学生就得会帮猪看病啊？？

周坊有些烦躁，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儿。

“哎！周坊！真的是你！”真是背，越不想见的人越是往你跟前窜。

“啊成，怎么是你啊？”这家伙不会是来我跟前炫耀的吧？听说他这两年越发像开挂了一样日进斗金啊！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不像我，大腹便便，都快成油腻大叔了！”啊成走过来拍拍周坊的肩，“你要去哪儿啊？我送你。”

“不用了，你个大忙人，哪能麻烦你呢？你刚回来，好好陪陪老叔，他一个人挺寂寞的。”周坊连忙推辞，他可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说到底是他心里有点酸，啊成的境遇比自己好太多了！

“我爹啊！甭管他，我都劝他好几回了让他去市里，他死活不去，说是不自在。不去就算了，我给你娘每个月五千块钱，让她帮我看着点老头，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周坊愣了。他这是请我母亲当保姆？还每个月五千？我一名牌大学毕业的，想找份工作都难，母亲一个农村妇人，轻轻松松就拿五千一个月？这不是赤裸裸的讽刺吗？

“我这样既照顾了老爹，又能让你娘挣点钱，谁让你跟我关系铁。换别人，我可开不了那么高的价钱。”啊成还在滔滔不绝，他的不拘小节和率真坦荡，在周坊看来就是小人得志耀武扬威。

“对了，你是要出城吗？今天的班车已经走了，坐我车去吧！我刚好要去市里看看我的养殖场。”啊成说完不由分说就搭着周坊的肩膀往前走。

尽管周坊心里有准备，但当他看到啊成的车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高配宝马啊！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么能捞金！他虽然名校毕业，但初出社会，没经验没工作，还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碰壁！

“啊成，你这几年都干什么了？混得不错嘛！”虽然不想承认，但周坊是真的羡慕了。

“没干什么，就是养养黄牛啊！”啊成边开车边说。

“养得多吗？”

“不多，就十来万头。”

周坊又吃了一惊。十来万？这还不多？！

“怎么养这么多？就不怕病了死了赔大了？”周坊知道话不该这么说，可他压不住心里那股酸劲！

“哈哈！没事！每天都有机器测量牛的健康状态，而且每个牧场都有二三十个兽医。牧场也在不同的地方，就算染病了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啊成边开车边回答。

“你小子上学那会儿还天天抄我作业，从小学一年级一直抄到你退学。现在混得人模狗样了嘛！”周坊也只能提提当年勇来慰藉自己。

啊成哈哈大笑起来，“说真的，那会儿要是没有你，我得被我老爹活活揍死！真得谢谢你了！这份情，我啊成会一辈子记住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只要我办得到，你尽管说！这是我名片，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就行。”

周坊违心地回了一句，“我能有什么需求，现在有很多公司都要我去上班，我还没想好呢。”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接下了名片。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人，书读得那么好，还考上了重点大学，前途无量啊！那我预祝你节节高升啊！”

此刻，不论任何言语，只要是啊成说的话，周坊听着都万分不是滋味，两人的落差让他有些泄气，但偏偏又要维持着仅有的自尊和高傲。

啊成把周坊送到市政府门口就去他的养殖场了。周坊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上标准的笑容，迈着骄傲的步子走上台阶。

当晚，周坊睡在宾馆里，脑海里不断闪过人山人海的人才市场，啊成的十万头牛和昂贵的车，还有市长的建议，让他留下来当老师的建议。

如果他留下来当老师，那他的工资比普通老师还高很多，还有很多社会补贴，福利也多。父母也老了，有什么事也能就近照顾。而且还有兰玉，那个温柔腼腆的少女，一想起来就让他小鹿乱撞。

但是，他又觉得不值得。那么努力才考出去，都来不及闯荡就灰溜溜地回家安逸了，怎能甘心啊！怎能放下啊！

彻夜无眠熬到天都大亮了，周坊才拿起手里的名片给啊成打了电话，把他约出来喝茶。谁让他在大学就忙着赚钱和学习呢？连一个说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没多会儿，啊成就赶来了，依旧乐呵呵的，“哥们儿，有什么事你说。”

周坊犹豫了一下，还是和盘托出了，让啊成帮他拿拿主意。

啊成听了有些感慨地看向周坊，“兄弟，我以为你在北京生活得很好呢……你当年拼了命去北京，真甘心就这么回来当个普普通通的老师？那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好歹再闯闯呀！实在不行，咱政府不是随时欢迎你的吗？而且我也会帮你……要不？回北京再试试？”

周坊有些动摇了，是啊！那么多年的努力可不能付之东流啊！回来不是更让别人笑话吗？半年，再闯半年，如果没有成绩再回来。我就不信了，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会找不到工作！

周坊又信心十足地北上了。可他心思不定，好高骛远，始终没能找到心仪的工作。要么嫌年薪低，要么嫌工作时间长，才过了两个月，他就打道回府，安安稳稳地当他的高级教师了。

这天，周坊母亲来看他，要他赶紧跟兰玉把婚事定下来。顺带着还数落了一通，“读那么多书还不是没用？随便一个大学生都能来教书的吧？白瞎了那么多钱。”

周坊也懒得跟她解释，反正在父母眼里，只有赚钱才是正经事，摊上这样的家庭，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在兰玉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周围的同事和学校那帮孩子都对他谦恭礼让，这多少满足了他那一点点的虚荣心和优越感。多少不甘和郁闷都在随着时间渐渐沉淀、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