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

灰的是路，白的是如水麦地，往机器轰鸣的地方去，是城市。路灯，每隔50米就有一对，可是黑影更多了。几家商铺还没有打烊，店员围着脚炉取暖，烤红薯，夜行者就在店员调笑未收时走进来。

你是住店呢还是吃饭？

我想问问时间，分不出时间，我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

时间？现在是夜里，夜里，不是白天。

是夜里，是的，我就是从夜里来的，我的脚走疼了，马蹄铁已经通了，天快亮了吗？

没有，天没亮，你的脚走疼了，我们的脚正舒服温暖呢！我们难道不是同时天亮吗？！

我们努力迎接光明，脚步就是见证，我师傅就这么教育我的。

现在什么时代了，科学普及了，黎明，地球自转，转到有太阳的一面，就是白天，不是你走出来的！科学！

店员嘲笑起来，嘲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常识，居然还有唯心主义者认为跟他们的行路有关。可笑，无知。

夜行者没有问出时间，他告别出来，继续往前走，突然，有两个黑影出现，森森然没有声息，一左一右直煞煞袭来！他停下，黑影也立即停下。他犹豫了，想着目的地还没到，就打起勇气走过去，有一种大义凛然的崇高感。

接近了，接近了，就要短兵相接！来人却定在那里不动了，原来是两棵树桩，去了枝叶，光秃秃的，成了两根半截棍。

一个讲，我自由自在地长在山中多美，迎朝露，饮山泉，枝繁叶茂。现在，根没根叶没叶，我算个啥树，就是个棒槌。

另一个讲，得了便宜还卖乖！山里谁看你，这里多好，多谢斧头电锯，明年就成风景。你没听说人生最大的阻碍是自我吗？人生如此，树生也如此。

一个讲，虽然做了风景，来到大街上，但是可别忘了，开发者有他自己的盘算。

另一个讲，没错，尽管开发者有他自己的盘算，可是我们也做了风景。哎，有个走夜路的人来了……我们找他评评这理。

可是风太小，又没有树叶，两棵树桩如何扭动，他们的声音，还是不为夜行者觉察，道理还要继续争论下去。

夜行者是追寻光明的，于是也常常为萤萤之光而去，功不唐捐，天道酬勤，曾经都是座右铭。

叮叮咚咚，石匠的錾子电光四起。

有光亮，有声响，好去处。门左边散漫地倒着几盘旧磨，门右边的磨道里，毛驴儿得得地拉着，磨碎的颗粒在磨盘上一圈圈堆起来。

石匠你好，现在是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你问老天爷呀，我不管时辰，啥时候磨缝累了我就錾錾，啥时候粮磨完了我就歇歇。

驴子一身水，还有，人家拉磨都把眼睛蒙上，一来防吃嘴，二来防头晕，三来防心生周而复始的厌倦，你怎么不蒙？

你讲的几样，我只一样东西就解决了，石匠吹了吹刚刚錾下来的石粉，指了指墙上的马刺。还有，你看不见它额前的萝卜？

那不是一个文学的表达吗？还能当真？

你可以讲是完全不同，因为过一段时间，我那萝卜确实给它吃的。你也可以讲殊途同归，结果还是那个意思。

夜行者还是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知道现在的时间吗？

有，怎么没有，你告诉我一个时辰后是什么时辰，我就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时辰。

哦，哦，谢谢你，我还要走了。

不歇歇脚吗？那好吧，你走吧，走得快，明天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