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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毕业时的痛定思痛

临近毕业时的痛定思痛

作者: 无问浮沉 | 来源:发表于2016-12-30 14:55 被阅读0次

    若不是腰上异常的疼,我断不会周末早上六点就起床。室友都睡着。我出了校门直奔医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医生看过彩超诊断,说是肾脏结石,问我是否例行治疗。我道了谢,起身离开,在返校路上买了一包铁观音,回寝后一喝就是一天。

    杂乱无章的生活终会夺走一个人的健康,无论你多么年轻。理解永远不比体会来得真切。当许多含义遥远的词汇在生活中演绎得触目惊心,人就会改变。这往往是沿着不可逆的时光轴线谱写出的成长。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这是中学时反复吟咏过的古文。我却记不起当初的腔调。在逆旅中消逝的光阴究竟掳走了我多少冲动而澄澈得心情?时光缄默,却摧枯拉朽。再不会因一首歌勾起的回忆而惊惶落泪。那些来不及认真年轻的年轻岁月中,我仿佛错失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语文课上第一个背诵《赤壁赋》全文的自鸣得意;走廊里插科打诨狼奔豕突的肆无忌惮;铃响时班里瞬间偃旗息鼓的惺惺作态;柳荫下颔首低眉的一句“给我写信”的欲说还休……每一番四季的流转定然对应着一圈特定的年轮,却并不轻易示人。无数次被提及的旧事,终会简省成一声轻叹。

    我怀着获得的欲求急于成长。没人告诉我这同样是不断失去的过程。不管你是否情愿,骨节的拔高从来不可催促,亦不能阻止。我尝和兄弟们开这样的玩笑:“会不会有一天,老四打电话通知我,说老二因为心梗去世了,要我同去吊唁?”接着是老二冲过来对我一顿痛打。

    熠允,我高三时的同学,天赋异禀却性情偏执的一个人。俊朗的的笑容里透着不易察觉的阴郁。他常说,现实总比虚构更加难以置信。当时同班有另一个叫熠康的男生。两人名讳只差一字,手机号只差一位,因为某个女生的缘故素来不和。但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熠允的母亲早亡。那时他已经懂事。母亲身上与上辈人如出一辙的势利在熠允而言是如此恶浊的存在。当那些非曲直当真是被盖棺论定之后,却在熠允年幼的内心深处无限放大。这与他今日棱角锐利的性格不能说没有关系。熠允永远在试图将人性中虚伪丑恶的一面与自己的灵魂相剥离。过度敏感所支配的匡正往往刀刀见血。

    熠允的篮球打得凌厉精准。他曾以一篇《我的篮球兄弟》在某家杂志的征文中获得一等奖。奖品是一双价格不菲的篮球鞋。此事在同届男生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人,继而与他有了接触。熠允的家我只去过一次。奢华阔气的居室令我目眩。开朗真诚的他并不清楚,我从小与父母住着漏雨的危房。篮球场上,我们都是纯真热血的少年。只是人情世态的纠缠,谁又能逃得过?在熠允日记本的第一页绘着一个别致图案——是四颗连在一起的心,交错出不同的表情。熠允说是他设计的,曾有人意欲买下来用作服装图案,问我是否能看懂其中的含义。我说:是人们为物欲所牵动的灵魂。世人嘴脸,穷形尽相。

    在这充斥着伦理纲常的烟火人间,我们都没能纤尘不染地活着。毕业以后,我再没见过熠允。就如同我再没见过那群曾一起狼奔豕突的野孩子们,再没见过那个曾对我说“给我写信”的漂亮女生。听说他考进了财经学院,不是他理想中的地方。我想知道他是否还热衷于设计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否还怀抱着去东丹体育场打球的梦。我记得他说的:

    “以理想为事业的人生从来都不廉价。我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错过了那个最好的开始。”

    “熠允,无论是怎样的选择,都没人能真正的预见结果。再充分的理由不过是片面的观点寄于语言的艺术。是你的决定,我就会支持!”

    我这样对他说。

    熠允最终放弃了一家知名运动品牌的短期合约,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并不出彩的文化课上。至于我,亦是违心地选择了一条看似与面包更近的路,走得举步维艰。一时一刻的出彩不能等同于天才。十年磨一剑,路径可能千差万别。

    大学与高中同样能用暗无天日去形容,涵义却有本质的不同。我们像被高温熔掉了棱角,随即被灌进巨大的模具里任意成型。清晨六点钟骑着单车飞驰在上学路上的岁月永远被封存在记忆里。无论曾经多么怨愤,唯分是举的年月里,埋头苦读是怎样难能可贵的美德。当我们还佩戴着校徽,就不必关心足以令人纠结终身大事的房价。但这样的日子行将远去。

    我把一本重得能砸死人的《辞海》塞进书包。学期末的图书馆像极了厉兵秣马的高三自习室。一位正准备离开的陌生女孩儿见我倚着墙等了许久,便为我指了一个可用的位子。桌上还摆着她用以占座的《民国语文》。我看着许多摆满书本却多时不见人影的座位和一摞一摞的考研辅导和公务员考试真题,内心荒凉至极。臆想中的大学图书馆是个为自己尚未实现的理想寻求转机的地方。这里的人们似乎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或者,他们比谁都更加反对。

    大三寒假的时候,高中室友打来电话,说他结婚了。我一怔。也对!老四已经毕业了,在高等专科找了一个愿意和他同甘共苦的姑娘。哥儿几个给孩子当干爹的约定似乎为时不远。一场欢聚,熟悉的欢颜之中是各自不同的怅惘。合久的,分了。行远的,累了。合唱时唯有点那首《朋友》才不至于走调走得太甚。我们都错过了人生最好的剧本,却因为一些人的存在不至于举目无亲。这第一杯喜酒,我们姑且能饮得开怀。

    那些堪用三百多个日夜写一封信的执念固然可贵,收获的终究只是一地青黄不接的果实。隐晦的表达背后,是昭然若揭的怯懦和试探。而那些如今思之显得支离破碎的年景里,多少人用善良与宽宏拔出了我因自认卓尔不群而生就的毒瘤。十四岁时,曾因作弊被我当着全班同学羞辱的差生晓滢,在我因病误了期末考的时候,从班主任手里抢过自行车钥匙,为我买回了整盒的藿香正气水。十七岁时,那个打架斗殴出了名的勇哥买了许多鸡蛋,在家煮熟了送给住校的我,只为我在他试图上进的时候不曾拒绝他的求助……那些年,我得到的远比付出的多。

    我怀念他们,也怀念当初情深意重的自己。人情远去,生存的压力接踵而来。在我二十一岁的最后一页,标注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个人能够平静自足地回忆从前的种种,却无法这样去展望自己今后的人生。更多的时候,我们在激进与消沉的厮斗中走走停停。拼命珍惜却也顾不上珍惜。向往着自己的理想,却亦步亦趋地跟从强势却盲目的人潮。

    母亲有时会拉着我的手,一脸沉重地说:“孩子啊!你看你,长得又丑,又没才华,谁家的姑娘肯嫁给你?”我真的被母亲的冷笑话问住了。在母亲面前,唯一能反驳前两个观点的方式就是娶回一位漂亮的媳妇过上幸福的生活。

    父母曾说过的“光耀门楣”之类的劝勉只是一种言不尽意的表达。一直一直地,他们呵护着我的身体也尊重着我的天性。但我却无力为他们的襟怀与开明做出标榜。尽管这可能微不足道。

    多少年来,我固执地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去体会那些只属于年轻人的执念与感动。是的,那些珍贵只属于年轻人,也只属于那些年轻的时年。而这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当我意识到父母对我已没有了当初的期许,内心莫名的悲愤。

    我在童年缺失的,不过是几年玩乐的时光。每个灯光昏暗的夜晚是母亲陪着我背完一首五言或者七言绝句,然后拥着我沉沉睡去。我对文字的情感便这样开始。穷困的岁月,我总能享用到自己最爱吃的青鱼。至于母亲不顾我的抗议而常常只做面食,是因为父亲有很重的胃病。我曾用无数种笔法描绘过自己的家,却从今日才发觉自己成长的背景并非那盏六十瓦的白炽灯,而是他们经得起贫病与风霜的爱情。

    昔日放弃了自己关于文字的梦想,弃文从理,于一个少年或许是莫大的悲剧。但对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却没有什么好追悔。熠允家境富足,理想尚且被搁置。无论是怎样的境遇,都只是一时的。看似普遍而真实的悲剧,也许只是一种铺陈。即使淋漓的健笔已然生疏,执着的目光却始终在窥探这个世界。人生的历练,往往胜过象牙塔里的经史子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可是我却没能做到。听人说只要按时吃饭并坚持锻炼,肾脏结石对于年轻人根本不算什么。事实似乎确是如此。

    人间四月,被学校废弃的旧体育场已见绿意。学校的武术协会早已开始训练。我将师父传授的八极拳打过一遍,并听他指出不足。对我,师父从不夸奖。我们,很快会离开这里,一如北方集散的雁群。

    我会想起《秦时明月》中的一句话:

    从我学会奔跑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不停地奔跑,因为我不敢回头,怕回头看见的,是你失望的眼角。

    当有一天我从背后传来的声声催促中听出不可掩盖的衰老,一时间惶惶而不知所措。

    我记得那些灿若桃花的笑脸装点了我一路如逆水行舟的旅程。只是花开自在,岂是为我一人繁盛?而在纸醉金迷令人智昏的城市之外某个遥远的村落里,总会有两个人在静谧的夜色中添了茶,为我守着一盏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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