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留住一霎那的烟花

怎样留住一霎那的烟花

烟花绽放的那一霎那，最是绚丽动人，但转瞬即逝的湮灭也最是寂寞凄清，我有时在想，这世上会不会存在着某些丝缕机缘，可以让烟花的一瞬以另一种形式凝化成星光的永恒，璀璨的闪现在夜空里。

                                                                ——题记

卤蛋病情恶化了，我和阿星只能趴在无菌室的玻璃上瞧他。卤蛋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大大的氧气罩遮盖着他的脸，我踮起脚跟站着，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阿星只好扶我到走廊里的座椅上歇着。

“阿星，卤蛋这次怎么睡这么久？我害怕。”我揉着酸麻的小腿肚，心里的担忧只增不减，身边的阿星低着头，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我是小鹿，三个月前，爸妈带我来医院检查，我的右手臂生病了，那阵阵剧烈的疼痛让我整夜哭闹，压根没办法睡觉。没想到这一来医生就不让走，我只好听话的住下来，还被迫在脖子里埋了根管子。这段时间，我认识了沉默寡言的阿星，嘻嘻哈哈的卤蛋，经过他们的“解惑”，我才明白自己住下来的真正原因是一种叫做癌的坏细胞，我身上的癌在右手臂里，阿星的癌在血液里，卤蛋的癌在肺上。癌细胞很调皮，它会在身体里到处乱跑，所以医生要花很长时间来帮我们消灭它，我们三人中，卤蛋住的时间最长，整整在这里过了五个春节。

“癌细胞就是黑洞，我们都会被它吞掉的，”阿星突然冒出一句话，红着眼眶一动不动的望着我，“卤蛋会是第一个。”

我被阿星的“惊世预言”惊住了，阿星转身离开，她的背影落在地板上，变得又细又长，我深深的吸气，将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才敢起身去追。

三天后的夜晚，我被一阵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吵醒了，我听见卤蛋妈妈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心里明白卤蛋被黑洞吞掉了，可还是不愿意相信，拉着妈妈的手，执拗的重复着：“妈妈，不是卤蛋，不是卤蛋，不是卤蛋……”

阿星一语成谶，卤蛋走了，他把来不及拼完的海贼王拼图留给我和阿星。我还记得卤蛋清醒时，总是喜欢扮成海盗船长的样子，站在花园凉亭的石凳上，昂首挺胸的挥舞着手里的树枝，假装自己正指挥着一艘巨轮在乘风破浪。那天的阳光和煦，清风微醺，卤蛋明晃晃的笑仿佛还在眼前。

我和阿星把那幅海贼王拼图埋在一小簇花草丛里，之后，我们便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我扯了扯阿星的衣角，犹犹豫豫的想开口：“阿星，我……”

“小鹿，我要回家了”阿星一反常态的打断了我，“也许，下一个会是我吧”

我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好抿了几下嘴唇作罢。阿星又交代我不要去送她，望着阿星干燥起皮的嘴唇，我提议：“阿星，我请你喝你喜欢的维C柠檬，花园西边那个小超市有。”我害怕阿星的拒绝，说完就一溜烟似的跑起来。

当我回来时，阿星脸色苍白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额头上早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我连忙上前询问：“阿星，你怎么了？”阿星不答话，拿过我手里那瓶维C柠檬水喝起来，许是喝的有点急，阿星渐渐小咳起来，咳着咳着，柠檬水竟染了血丝……

阿星离开的那天，我还是悄悄躲在一侧去送她，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我小声嘀咕着：“阿星，我后天要截肢了，我的右手再也长不回来了”

我做完手术后，很少出病房了，我害怕自己的残缺引来异样的目光和议论声，偶尔通过微信和阿星聊些可有可无的话题，阿星每次都以标志性的“哦”“嗯”“啊”来回应我，后来我又给阿星发过几次消息，却不再有人回应。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整日里恶心、呕吐，忍了好几天，我崩溃了，吵着闹着要回家，我哭着求医生：“我想回家，我想上学，我想我的小伙伴，还有爷爷院里的大黄…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我还不好？如果这么天天难受，我想死也比这舒服……”医生带着大大的口罩，辨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温柔的安抚声：“小鹿乖乖的，不要着急，慢慢就好了…”在一旁的妈妈拉着我的手不断的掉眼泪：“会好的，小鹿，你会好的”

妈妈的眼眶每天都是红红的，我心里很内疚,小心翼翼的道歉：“妈妈，对不起，我生病了”妈妈的眼泪又掉下来，我把妈妈的眼泪抹掉，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了：“妈妈，不哭”

后来，我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整日昏昏沉沉，有时也会陷入纷乱的梦里，梦里卤蛋和阿星来找我玩，我们把海贼王的拼图拼好了，一起肆无忌惮的笑起来。我突然又听见妈妈的哭声，心里难过来，循着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睛，妈妈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小鹿，不要睡了，不要扔下妈妈…”我张了好几次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妈，把我的眼睛送给别人吧，就好像我还可以…”太累了，我有点说不下去了，“妈妈，小鹿永远…爱你”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仿佛被抛进一片汪洋大海，所有的光亮，所有的声响全部远去、消无，黑洞开始慢慢靠近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会送给谁，我喜欢看烟花，希望那个人可以帮我多看几次烟花，黑洞马上要将我吞掉了，可我不害怕，烟花的释放只能带来一霎那的光亮，我把那一霎那的光亮藏在眼睛里，会有人代替我继续守护下去。

世界万千变化，不同的平行维度，新旧交替，烟花的瞬间与星光的永恒，也许说的只是一个事物此消彼长的两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