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下路雪，稀稀疏疏的雪花夹着寒风灌进耳火的脖颈，他这才迟钝地觉察到承德的冬天来了。

承德的冬天真冷。耳火攥紧了手中的拉杆箱，微微把手缩进了袖子里，看着熟悉的民师的校门石碑。心更冷。

他站在校门口前的空地前，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初刚到这所学校的样子，拉行李箱的手被冻的青紫，他掏出手机熟练的拨号，在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再拨，一遍又一遍。最后似乎认定了这个号码的主人不会再接。

耳火把手机摔的稀碎丢进了垃圾桶里。

半个小时后，耳火来到了离民师不远的一个宾馆，三层的小布局，人少的可怜。耳火把行李箱拉进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去。这次他想他终于能在梦里质问刚才那个号码的主人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今天承德下雪了，冬天了。”五年了。耳火明明睡着了，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一脸。

张雪刚忙完主管交代的策划，一看时间发现已经深夜一点多了，准备起身去洗漱下要休息了，却发现承德下起了雪。她苦笑着的摇摇头，似乎自己这辈子的苦都跟承德的雪有关。调高了空调的温度，便走进了浴室。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不停的有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进来，最终却还是黑了屏。

这是张雪几年来睡得很不安的一晚，除了当初她和耳火刚分别的那段时间，之后她便很少睡的这么不安了。张雪一遍遍的摩挲着挂在她脖子上的银戒指，不经意的便有一滴眼泪从眼角划出。

张雪觉得自己在瞎想什么，已经五年了，时间早就摧残了除了变老之外的所有可能。匆匆忙忙的起床打开电脑，把昨天熬夜改制出来的策划发到主管的邮箱。喝过一杯牛奶后便准备去上班。张雪走到床头拿上冲了一晚上电的手机，一看21个未接来电，张雪还想这又是什么广告推销啊，大晚上的给我打这么多电话，也没多想便揣起手机走出家门。

耳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十一点了。看着自己饿的咕咕叫的肚子，他想点份外卖填饱肚子，却翻遍全身所有口袋都没找到手机，这才想到，昨天他把手机丢进了垃圾桶里了。于是用宾馆的座机打给前台，让前台帮忙买份外卖，钱从押金里扣。

耳火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双眼，这是他五年来每天睡醒都会有的常态。看着窗外被薄薄的白雪覆盖的承德，他的心就像昨晚摔碎的手机屏一样，心疼的太厉害。他还记得五年前，张雪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给他包了一顿饺子，然后就恰无声息的走了，从他的世界里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张雪背着耳火在外面有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那段时间，耳火借着学校给刚毕业的大学生创业扶持，自己东拼西凑的借了十几万块钱，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每天早起晚归的，有时候都顾不上吃饭。还不是想给张雪一个家。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雪的心在他这些个早起贪黑的日子里，早就野了，本就细心聪慧的耳火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耳火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是不在意，不是不敢说，只是害怕一旦说了连表面的一点和睦都没了。这不是少年时期荷尔蒙过分膨胀的所谓的爱了。那是他七八年来的包容和习惯，容忍又怎么做不到？

耳火自己麻痹自己，假装看不到她包里别人送的香奈儿口红，感受不到她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完，回家后拒绝自己碰她所找的蹩脚的接口，也骗自己看不到派出所朋友给自己查的开房记录。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门铃响了，一下子把耳火的思绪拉回来，宾馆的前台来给他送他刚才点的外卖，穿着职业装的前台手里提着食盒恭敬的递给他，恍惚间耳火似乎从这个明显刚刚工作不久的前台身上看到了张雪的影子。耳火不好意思的接过手里的食盒说：“不用这样，给我就好了，太麻烦你了。”前台这个女工作人员也有点不好意思，略带慌张的便带上门走了。

前台走后，耳火坐在圆桌前守着那盒外卖点的饺子一动不动。五年前，张雪也是陪着他一起包，还是包的他最爱吃的茴香馅的。还孩子气的往里面包了糖果和硬币。那次耳火几乎把那些带有运气的饺子都捞到了，还说自己明年肯定会大福气的。

可她离开耳火五年了。却还是在耳火的世界里不断出现。耳火知道他的福气不是早就全让给张雪了吗？每一个带了福气的饺子他都全夹给了张雪。所以他一点也不会幸运了。

这盒饺子耳火只吃了八个，他和张雪认识了八年，每吃一个他就止不住泪流。他只觉得那八年，年年不舍。耳火恍恍惚惚的想，是不是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吃茴香馅的饺子了。难过的情绪压抑的他很疲倦，他想睡一觉，那样心痛会消逝在这承德的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