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夏闲云 闲云醉语
“我直接跟你走了？没有挣扎？你们没有对我动用武力？”苍老头说的烧鸡、被追打什么的，我丝毫印象也没有，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啊。出乎我的意料，你乖乖地上了车，上车前还把破旧的脏衣服脱下来，铺在座椅上。”苍老头吸了一下鼻子，酸溜溜地说，“你那个动作，让我难过了好几天。”
“我？用我的破衣服铺座椅？那你难过什么？”我不解地问。
“那个时候，你神智不清，思维混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依然那么懂事。”苍老头难过地说，“你从小就懂事，从来不让大人操心。如果不是我弄丢了你，你就不会遭那么多罪、受那么多苦。我对不起你啊！”
“可是，我一个乞丐，又刚刚被人欺负过，却懂得爱惜你的车子，这说明我的家教特别好，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我执拗地说，“你有没有试着去找过他们呢？我是说，我的养父母们。”
我真的在想，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人把我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神智不清时，也没有丢掉该有的教养，尽管那教养未必有实际意义。他们收养了我，还把我教育得这么好，我对他们却一无所知，这让我深感愧疚。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丢掉了本心。墨尘曾对我说，如果没有丢掉本心，即便遭遇再大的苦难、再艰难的取舍，我们也是自由的、自主的；如果丢掉了本心，就算拥有了全世界，我们也是孤独的、贫穷的。我问墨尘，“本心”是什么？墨尘说可以理解为善良的天性。我又问，既然是天性，为什么会丢掉？墨尘说，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丢掉本心，丢掉本心的都是先丢掉了自己。我懵懂地问，我是丢掉了自己的人吗？墨尘斩钉截铁地说：“你是丢了父母的人，但你并没有丢掉自己。丢掉自己的人是指，人在这里，但只是空空的躯壳，魂魄在别处。”
我听不懂墨尘的话，也不知道再问点什么，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墨尘无奈地笑，建议我找时间多读一些书。他说，没准什么时候，当我读到哪一本书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开启了记忆的闸门。可是，我总觉得我读过很多书，可我想不起任何一本书的名字，更记不得任何一本书中的句子。
苍老头定定地看着我，有些担忧地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们不说这些了。告诉我，回到家了，你最想做什么？”
“老头，我上了你的车，你们直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了？你怎么能确认我是精神病人？”我答非所问。
苍老头苦笑着说，他怎么会！他怎么舍得！他说，他让人到商场帮我买了一些衣服，把我拉回家。本想让我洗个澡，理个发，换上新衣服。没想到我上车时好好的，下车时却狂躁起来，光着上身拼命地奔跑。为了追我，他摔了好几个跟头。最后还是家里的保安人员抓住了我，这才联系了精神病院，把我送了进去。
“老头儿，那让我拿着那烧鸡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让我拿着？”我现在很想知道，这个苍老头到底是做什么的？如果真如他所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年轻不懂事时，丢了我的母亲和我，那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丢的？是走散了？还是他出轨？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现在在哪里？从苍老头的这豪宅来看，他的实力非同小可。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儿子，他肯定会去调查，是谁让我帮忙拿着烧鸡，我又是在哪里流浪、为什么流浪的？还有，在我流浪前，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里？生活得怎么样？
“不要问了。如你这样简单的孩子，不会懂得人性的恶。刚刚回到家，你先四处熟悉一下环境，熟悉一下家里的工作人员，熟悉一下你的学习室。待你完全调整好状态，就要开始学习了。”苍老头转移了话题，恰恰说明，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他都有。
我执拗起来，弱弱地盯着他，央求道：“老头儿，你告诉我，真的是有人让我拿着烧鸡吗？不是我真的偷了烧鸡吧？那些孩子为什么追打我？他们也是流浪的小乞丐吗？”
苍老头长叹一声，说：“你这个孩子，跟小时候一样，太固执。你太善良了，只会把人往好的方面想。我说了实情，你可不要难过啊。”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不难过。”我坚定地说。
可是，当苍老头给我讲了他调查出来的情况后，我还是难过了。他说，让我拿着烧鸡的是最后一个收养我的人，确切地说，是最后一个利用我赚钱的人。他带着我到每一个热闹的地方，让我的手里拿着他给我买的好吃的，然后让我在人家店铺门前等着他，商家以为我偷拿了他的商品，气得追打我。当人家把我打哭甚至是打坏之后，他再跑出来跟人家讨要说法。商家发现冤枉了我，自知理亏，为了息事宁人，多数会赔一些钱给他。我被小孩子们追打的那次，是烧鸡店的老板见我又拿着烧鸡在他的店门前晃荡，找来了后街的小朋友驱赶我。
看着苍老头红红的眼睛，我的眼睛也红了，禁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吃懒做又贪心呗。”苍老头心疼地说，“他要来了赔偿款就去喝酒，喝多了酒心情不好，还要打你出气。”
“你把我带走后，他怎么样了？”我鬼使神差地问。
“跑了。我和人去调查时，听那些店铺的老板说，他听说你被一辆车子接走了，连夜跑掉了。”苍老头说，“那些人说，他没少虐待你，怕我们去找他算账。”
我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千丈，内心一片茫然。我多么希望那个虐待我的人是疼爱我的人，那样的话苍老头会给他好多好多钱，用来报答他对我的好。
“老头儿，我想知道我是谁？我的母亲是谁？我的身世有哪些细节？还有我为什么会成为孤儿？为什么会得精神病？我是不是弱智？抑或干脆就是傻子？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我像一个即将被水淹没的人，总想抓住一点什么，忍不住抓住苍老头的手，央求他。
“孩子，你不傻，但你善良的天性，真的太像我。如果我当年不是太过善良，就不会丢了你。好吧，就依了你，今天就给你讲讲我知道的事情。”苍老头无奈地说罢，又对着空气说，“小一，我们需要一壶老普洱，要生普，用紫砂壶泡。谢谢。”
“是，老板。马上就来。”那个无形的小一回应道。
“小一。”我喃喃自语了一句。
苍老头向我解释道，小一是家里总服务台的名字，不论在哪一个房间，有事情都可以先找他。待以后熟悉了，有事情可以直接找负责单项工作的工作人员。从他的语气里我能感受到，即便是对待机器人，他也一样有着该有的温度。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说：“小一，我初来乍到，以后请多多关照。”
“少爷，您玩笑了，小一不敢。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小一礼貌地回应我的同时，一个实木的茶水桌缓慢地滑到我们身边，小一继续说，“老板，小茶已经泡好了茶。他说少爷刚刚回家，为了不惊到他，也为了方便你们俩交谈，他就不进来侍茶了。”
苍老头满眼怜爱地看了看我，对着空气说：“谢谢小一，谢谢小茶。我们爷俩聊一会，你们去休息吧。”
苍老头的机器人居然这么人性化，我被惊呆了。再看茶水桌上，烧水的银壶、装水的银罐、黄金段泥的老紫砂壶、老品杯、装着泡好的普洱茶的水晶公道杯，还有几款茶点，简直应有尽有。等等，我怎么觉得这黄金段泥的老紫砂壶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哦，还有那对品杯。
苍老头拿起公道杯，将两个老品杯里倒上茶，将一杯递到我的跟前，轻轻地问：“孩子，你看看这把紫砂壶，还有这两个杯子，认得不？”
我想伸手去拿紫砂壶，但立马又缩回了手，这个动作让我感到一阵恍惚。隐约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做过这样的动作，并且在缩回手时不小心将紫砂壶打翻了，紫砂壶的把断了。苍老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仿佛想要从我的表情里读到一些什么。看我呆呆地盯着紫砂壶的壶把时，他心领神会地伸出手，将紫砂壶转了一圈，我便看到了壶把上锔着的银钉。
“父亲！您真的是我的父亲！不然您不会有这把壶！”我被惊得不轻，接连三声感叹后，嗓子再也发不出声。
“孩子，你果然记得这壶？记得当年的事情？”苍老头疯也似地站起身，兴奋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又在我的近旁蹲下身子，将双手轻轻地敷在我的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我，热泪盈眶地说，“孩子，真的太好了，你真的想起来了，真的好起来了。”
我确实想起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