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头蹲下，心中泪流成河

【一】

大秦“才子”苏楚慕的文艺诗歌会正在喜相逢大酒楼对面的高台上进行。酒楼临窗位置坐满了客人，高台周围也被围观群众挤得水泄不通。

而我，堂堂藏娇阁阁主、楚慕公子的御用经纪人、此次诗歌会的筹备人，正躲在角落的阴影里不敢冒头，恨不得隐去了身形才好。

苏楚慕一袭白衣锦袍，手摇水墨诗画折扇，面容俊逸，端的是风流倜傥美男子。然“花瓶”的说法由来已久，有些人天生只能用来静观。

他薄唇一张，五音不全还使劲唱出了抑扬顿挫、情深不寿的效果：“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原本温婉柔情的《凤求凰》硬是被苏楚慕整成了灌耳魔音，我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下掉，天灵盖都要炸飞了。

底下围观的人纷纷涨红了脸憋着不敢笑出声，本姑娘见了真是心疼他们的面部肌肉，更心疼自己这张脸快要无处安放。

苏楚慕摧枯拉朽唱到一半戛然而止，我揉了揉耳朵，不明所以。

“啊，见谅见谅！本公子一不小心忘词了！阿娇，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苏大公子完全没有陷入忘词的尴尬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还没心没肺地把一心想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我拖到了阳光下。

我一边碎碎念：“看不到我，你们看不到我……”一边拼命把脑袋压低，恨不得塞到衣领里。

有人用折扇挑起了我的下巴，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我的眼前：“阿娇，你倒是说啊。”

苏楚慕笑得一脸暧昧，美如星辰的黑瞳直视我的双眼，我没来由地心湖泛起波澜，双颊热烫。

本阁主近来越发抵挡不住苏楚慕另类的男人魅力，只得欲哭无泪回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苏公子一拍大腿，没脸没皮地跑回台中央接了下去。

一曲唱罢，大部分群众都只顾着揉耳朵，我赶紧重重咳嗽一声，底下那些藏娇阁人伪装成的百姓立马开始拼命鼓掌，高呼过瘾，请求大“才子”再来一曲。

看到我的下属如此机灵给力，我的确很欣慰，但过犹不及，这帮人入戏太深，让他们捧场没错，可一曲就够折磨我双耳了，再来一曲我可无福消受。

苏楚慕摆开架势，还真准备再接再厉，我抱头蹲下，心中泪流成河。

藏娇阁承接各类美化包装形象业务，在大秦地头也算颇有名气，如今接了苏楚慕这单生意，非得砸了招牌才能罢休。

若问接下他生意的缘由，我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日午后阳光正好，我躺在摇椅上闭目小憩，身后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我不耐烦地蹙眉道：“翠玉，本小姐午后不接客，玉帝王母来了都不见！你这榆木脑袋，要让我说几回才能长记性？”

“哟，阿娇姑娘好大的派头，本太子都见不得吗？”

我浑身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吓得差点没滚到地上。今日难道是黄道霉日？本姑娘的小庙竟招来了这尊大佛，祖坟要冒黑烟了！

我毕恭毕敬要给太子下跪，双膝还未着地就被他一把扶住，他身上浓郁的酒香钻进了我的鼻子。这混世魔王酒后行为多荒诞，我不禁替自己捏一把汗，心有戚戚焉。

“阿娇不敢，随口与婢女说胡话呢。太子您的到来让本阁蓬荜生辉，阿娇平日那是盼都盼不来您啊。”我呸，我日日烧香拜佛求祖宗保佑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这二世祖名为秦楚慕，平日里恶习多到数不清，他在民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不是因为他是大秦太子，而是他各种令人不齿的行为让他的名声臭出了新高度。

太子爷往我的摇椅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摇个不停：“阿娇姑娘，我也不跟你废话，听说你帮人提升人气，塑造形象是一把好手，本太子今日交给你一个任务，办得好重重有赏，办不好人头落地。本太子即将登基，急于改善形象。半年内，你需让我成为交口称颂民心所向的最佳天子继承人。”

天雷阵阵劈过我的头顶，由于阁主我被他的话吓得不轻，一个没绷住，就从嘴里漏出了大实话：“这任务比死还难，我选择去死。”

                               【二】

寻死自是玩笑，我迫于淫威不得不接下改造太子民间形象的艰巨任务。要把一个地痞恶霸变成谦谦君子，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秦楚慕为了配合我展开改造计划，他从太子宫搬到了藏娇阁隔壁的府邸。

第一日，他要求我改口喊他苏楚慕。我一听乐了，敢情太子殿下也知道他的名字不好，但本阁主却觉得朝秦慕楚实在适合他这样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鬼。

“任务期间你都称本太子为苏楚慕公子，既可隐下身份，也方便与百姓打成一片。”

这位兄台想法很好，但不是改个姓，大家就认不出你是谁了！你自己瞎，群众的眼睛却是雪亮亮的。

我给苏楚慕制定的改造计划首条：助人为乐。百姓都认得他这张脸，名号反倒无所谓了。倘若高贵如太子愿意放下身段帮助平民，那必是能够笼络民心。

然阁主我屡战屡胜毫无败绩的经纪人优良记录，到了苏楚慕身上却惨遭滑铁卢。这说明一山更有一山高，小妹我还是太天真。

我和苏楚慕走在京城最为繁华的中心街道，此条道上时常发生权贵欺男霸女或买卖人口恶性事件。

这不，没走两步，我们就看到倚春楼前一名容貌姣好的妙龄女子痛哭跪地求她老爹不要将她卖入烟花之地。

而中年老父却执意接过了老鸨递来的银两，对闺女的哀求视而不见。

我用手肘捅了一下苏楚慕，低声提点道：“苏公子，还不快去英雄救美？”

太子虽浑，却是不笨。他会意一笑，迈开大步，摆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架势走到那名姑娘身边。

他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女子，破口指责其父：“你这种人还配当人父？亲生女儿都舍得，还是人吗？”

那男人见了苏楚慕吓得跪倒在地：“太子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周遭被声音吸引过来的群众目瞪口呆，都忘了下跪，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约莫是看不懂一向如恶霸般的太子怎么做起了好人。

“谁是太子，你不要乱说。鄙人姓苏名楚慕，住在城东藏娇阁隔壁。你说下次不敢，本公子可半点不信，狗改不了吃屎。今日本公子就将此女带走安顿，往后她会过上如鱼得水的生活。”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霎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偷笑了一下，大伙必是认为太子看中了这位姑娘，变着法儿霸占民女。

中年男子倒是机灵，立马改口：“是，苏公子说的在理。我闺女您带走，麻烦您照顾。”

瞧他那副谄媚相，我嗤了一声，此人倒会顺杆爬，想来已经开始指望女儿在太子身边得宠，帮他平步青云了。

我以为此事就会这般尘埃落定，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我可半点不想帮太子扩充后宫。谁知，情势陡然逆转。

姑娘哭得比之前更凶，她一把甩开苏楚慕的手，状若逃命般窜入倚春楼，“我卖！我今天就卖！从今往后我就是倚春楼的姑娘了。”

苏楚慕一只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呆若木鸡，似乎遭受了重创。

我蓦地有些同情他，连我都没想到，竟有女子宁愿身陷烟花之地，也不愿委身于他。太子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到底差到了何种令人发指的境地？我不禁开始担忧藏娇阁的未来以及我的小命。

“阿娇姑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苏楚慕手指倚春楼，整张脸黑如锅底。

“我……约莫姑娘是见你太过英俊……害羞了吧……”我吞了吞口水，强逼自己睁眼说瞎话。

见太子怒了，谁还敢留人，百姓们作鸟兽散。

我以为太子会做出报复行为，没想他却是忍住了，反而拿出大额银票交给倚春楼老板，“她就算我买下的人，以后好吃好喝供着她，不许与她为难。”

我暗吃一惊，这家伙还挺会做人。早这般行事哪还需本阁主出手。

回府路上，他闷闷不乐，我不知如何安慰，毕竟人混到这份上也是难得，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我知他为人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不堪，甚至与我在一处时，完全没有皇族的架子，我非但不再畏惧他，反倒还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我苦思冥想，忽地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跟在不远处保护我和太子的藏娇阁护卫出现在我身边。我招他附耳过来，耳语了几句，他领命就走。一边的太子顾着生闷气，完全没注意我的举动。

咱俩走街串巷，经过一个转角，突然窜出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当着苏楚慕的面抓住了我。

“小妞长得真水灵？”其中一人的魔爪已探到了我的侧脸。

“苏公子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啊。”我一脸惊慌，失声尖叫。

谁知苏楚慕鄙视地倪了我一眼：“别演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咱俩一伙的。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哎哟，兄台你的智商回来了？

三名壮汉收了钱自是卖力演出，根本不懂见好就收。他们见苏楚慕没有出手，就继续拽着我，甚至想要轻薄于我。

“苏楚慕！你救我啊。”他完全无视我，径自向前走，留我一人在大街上众人的眼中风中凌乱。

我仰天长叹，男人就是靠不住！

    在壮汉们快触摸上我的脖颈时，忽地一根银鞭卷上了我的纤腰，我只觉腰部一阵紧缩，耳边生风，脚底也跟着腾空。刹那间我就从壮汉们的手下到了苏楚慕的怀里。

    “阿娇，凡事需有度，我还真不喜欢你被其他男人碰触。我今日心情不爽，若让你请来的人少了胳膊断了腿，可别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