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也是哲学家》
（美） 艾莉森·高普尼克 (Alison Gopnik)
01
每个人的成长历程，从受精卵开始，就是一个不断分化，再精细化的过程。当生命以婴儿形态出世时，同样要在周遭环境中经历一场分化。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项属性就是幼态持续：牛、马、羊等高级哺乳动物的犊子，出生几分钟就能走路，我们的宝宝却要在襁褓中享受全方位呵护，在正式独立之前还要接受社会的规训。这既是人类种群繁衍的成本，也是能加速迭代的优势，因为教育的魅力就在于，再平凡的父母也可能不经意间创造奇迹。围绕对奇迹的期待，此书恐怕要不痛不痒地泼来一盆冰水——宝宝本身的禀赋就是奇迹，而此后接受的一整套抚养教育，正是奇迹被逐渐消磨掉的过程。
02
毕加索说过：“我在十几岁时画画就像个古代大师，但我花了一辈纸学习怎样像孩子那样画画。”孩子让顶尖艺术家羡慕的能力在哪里？答案可以用《道德经》中的“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来概括。“常德”的字面意思是永恒不变的德行，从老庄哲学出发，可以理解成最能与自然和光同尘的禀赋。这样的境界要求我们不预设价值判断，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不受既有框架束缚才能触及到世界最本源的价值和美感。道教对这一能力有个虽然穿凿附会但是具体自洽的解释：婴儿的天灵盖上的囟门还未闭合，能直接通天从而获得宇宙真理，是谓：“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
当然，圣人要复归于婴儿，并不等同于婴儿都是圣人，要超越框架的前提是原本身处其中，所以，婴儿处于具备了圣人境界而无法使其发挥作用的状态。这样无法在世俗烟火气中求生，所以多数人的成长，就是用这与生俱来的禀赋来交换作为一个凡人的资格，只有极少数翘楚才会意识到赤子之心的可贵，却也未必寻得回来。不具备语言能力的婴儿，断然不会有“物不自异，待我而后异，异果在我，非物异也。”的领悟，他们只是直接将这些哲理践行到了与世界最初的相识中。
03
作者是一位母亲，也是一位有哲学背景的心理学家，所以书中记录的都是投入了母爱又不失严谨的实验结果，也并不掩饰从中提炼出更加形而上观点的动机。以“哲学家”来比喻宝宝，显然比“圣人”更容易被理解和分析。“婴儿并不会仅仅体验着周围世界的某个地方，相反，他们同时生动地体验着所有事物。”这就挑明了婴儿不受既有观念约束的认知能力。“如果说成人感知世界的方式是聚光灯，那么小婴儿感知世界的方式更像是能照亮四周的灯笼。”所谓的“哲学家”或者“圣人”必须具备算无遗策并且明察秋毫的能力，而不是被动身陷在被套路安框定好的应激反应中。所以，可以将成长概括为灯笼逐渐失去全方位发光的能力，直至只剩下一块聚光灯区域的过程。
更直观的实验结论就是对“无意盲视”的研究：丹尼尔·丹尼特的实验证明了，成年人在专注于某项具体任务时，会自动忽略面前那只大摇大摆的猩猩。这样的疏忽并非因为漫不经心，反而产生于成年人对特定事物或目标的“有意注视”，必然的代价就是，对其他事物，不论以怎样出乎意料的形式出现的“无意盲视”。由于大脑要承担具体的思考任务大脑，注意力是毫无疑问的稀缺资源，很难对周遭的一切情况做到雨露均沾。专注力，是绝大多数个体嵌入社会集体所需的能力，也可算作成熟的标志，但这其实是一种妥协，放弃了哲学家的禀赋，收获的既是归属也是枷锁。
04
作者在书中将宝宝类比为佛陀，相信她也不抗拒关于圣人的定义。由此可以得出，哲学家，或者圣人，是在成年人的特征之上重新构建出了与之相反的能力。像婴儿一样，既不被既有的观念绑架，对世界能主动赋予意义，同时又保持着注意力的外源性，避免了挂一漏万的信息接收。
全书研究的就是婴儿与成人在注意力上的区别。作者也并不伤感宝宝成熟后就不再是哲学家了，只是将其总结为是在进化意义上劳动分工的结果。比起真正了解世界的哲学家，成人的任务是改造世界，不同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世界不同的局部显然更符合实践需要。所以，作者将宝宝的心智比作研发部门，成人的则是行政部门，一个负责发现，一个负责实施。绝大多数人的大半身就是依据童年时期的发现成果，将套路重复到死。
结语
显然，这不是一本育儿指导书，记述的重心在“what”和“why”却不给出一个普适且具体的“how”。但如果能耐心读完的话，对艾莉森指出的，保持思想开放的时间越长，人就越聪明，这个论点一定能有些终将指导实践的领悟。把大脑比作计算机的话，宝宝在保障了生存条件的前提下，以哲学家的立场，选择安装与世界深入相处的操作系统。家长要做的就是给予尽可能宽松的试错空间，这是最大程度发挥贝叶斯方法的优势的教育策略，否则仅仅是灌输现成的道理并无助于宝宝过好这一生。
附言
最新的科研结论把天才，即天生的圣人或者哲学家，定义为兼具智能和认知抑制解除能力的人。此二者并非互相对立，而是可以构成矩阵的两项独立要素：高智商只代表高效的思考能力，本身不会带来原创性的想法；长于认知抑制解除则使人能够注意到平常会自动忽略和过滤掉的东西。两项能力都高的是天才；都低的是普通成人；仅智商高的能成为某细分领域的专家；仅擅长认知抑制解除的就很可能沦为疯子。需要明确的是，宝宝们并不能说具备认知抑制解除的能力，只是认知还没被抑制。将宝宝的认知抑制减小到与其智商相匹配的程度，就是培养出天才的核心战略了。
插图作者@Laura Berger，图片来源于网络，如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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