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新编

自古沿海多鬼怪，唐人元结送别诗云：「吾闻近南海，乃是魑魅乡」。闽越之间，开化尤迟，乃蛮人断发文身鬼舟神船之地。中原士人遭贬流放岭南，无不惊惧惶怖，一想到恶食、瘴气、蛮人、怪兽，心里好不沮丧。因故起行前的送别诗，常见宽慰之言，抚说南方有奇货珍宝，南方有美女艳妇。李白就曾对将赴岭南的友人说「西施越溪女，明艳光云海」。朋友转念，也对，不要老往坏处想，南方佳丽不俗，聊可慰藉，遂轻身一跃上马背，走向南方的悔恨。

沿海多魑魅，这话是真的。明人游记载宋时闽地风俗有云：

闽地颇畜蛊，其神或作小蛇，毒人有不能杀者。独泉之惠安最多。八十里间，北不能过枫亭，南不敢度洛阳桥。

惠安想必古时就以妖巫闻名。北宋时，蔡襄任泉州知州，「捕杀治蛊者几尽」，妖巫从此不敢越过惠泉交界的洛阳桥（此桥正是蔡襄所建）。虽然已是科学倡明的时代，残妖败鬼亦时有出没，我小时亲眼目击的就有两回。下面分而述之，以飨新友。

伎乐鬼

海滨孤坟必有灵异。记得时值夏日黄昏，我从后雨湾淘海螺归来，走到一处无人的沙滩，其中有一堆碎石，旁有一小坟，似已多年无人祭扫。太阳已落到海里，人间尚有昏暗的残光，我提着竹篮走着，因为看到眼前的坟，难免有些不安。正当此时，恍然间坟边竟出现三人，衣着打扮形似民国时人，一人拉二胡，一人打竹板，一人抱琵琶。拉二胡的位于中间，张着嘴巴如碗口，似在唱曲，而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愈到近处，我愈是恍惚，心想莫非幻觉？亦或是海市蜃楼之类的幻象（海滨夏晚常有海市）？三人如一支乐队，见形不见声，我未敢多看，仓皇逃跑。

拉二胡的先生还戴着一副圆形墨镜，真像二泉映月的阿炳。

秽

秽属山魈的一种，长发，身高而白，常于南风雨雾天出没。出则手持麻绳，见则有大凶。听闻村里有人看见秽自海岸上来，手里抡着麻绳往邻村去了，翌日邻村即有人上吊。

我看见秽的时候也是夏季，同样是黄昏，正处阴阳之交。当时正和邻家小伙伴坐于后院的石阶，已记不清我们当时在说什么了。秽就出现在他家后院的葡萄架中。我盯着院中的葡萄架看，愈发觉得不对劲，有个白影与葡萄架融为一体，长发，高身，浑身透白，如一件薄纱。俄顷，白影愈加清晰，明显呈人形，手里似乎还抱着婴孩。为了确证我非幻觉，就叫身旁的小伙伴也看看，他果然也看到了。后来我们常为了这事争执，我认为秽手里抱着婴孩，他却说秽手里是在织毛衣。

说来甚奇，秽当时的姿态很像名画《蒙娜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