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小学高年级、和初中的使用钢笔,在不同的学校见到过张师傅修理钢笔。
在小学的时候,钢笔属于中高年级同学的学习工具。铅笔是低年级的,是笨拙的。圆珠笔是禁忌,是不允许使用的,不属于硬笔书法的范畴,笔尖太滑,写出来的字有些流气,是社会气的,考试更是万万不能用的。对墨水也有要求,作业只能使用黑色或者深蓝色的墨水,纯蓝色不允许使用,是轻佻的,不够严肃的。就在这种有些紧张的氛围里,我们小心地写着钢笔字,是最诚恳的书写方式,对钢笔也是爱护有加,钢笔情结也就埋下了。
修钢笔的张老师傅戴一副金丝眼镜,头发花白,骑着自行车带着工具箱,,工具箱就是修钢笔的专用桌。他坐在专用桌桌前,桌子上钳子、镊子、剪刀,还有各种钢笔零部件,一台古旧的磨尖机不知道打磨过多少只钢笔尖。张老师傅人虽然瘦,肩膀却宽厚,背脊微微弯着,研究着手中的笔,无比专注。
张师傅年轻的时候,跟随父亲在外谋生,他父亲经销钢笔。那时候钢笔是热销货,很受欢迎。顾客的钢笔有小毛病时,他就顺手帮人修修,钢笔的结构并不复杂,钢笔尖劈了,钢笔管裂了,丢个小零件,换个笔管什么的,他很快摸索出门道。
学生们很快发现他修过的笔比之前更好用了,甚至有些新钢笔,都要带来给张老先生磨一磨,写字才能更顺畅。专心做修笔生意,比起一般的修笔师傅,他独创了一手“点尖儿”的绝活。钢笔大多数毛病都是坏在笔尖上,笔尖娇气,很容易摔坏。钢笔头上有一个比小米粒还小的圆珠,掉了钢笔就不能用了,需要把圆珠粘到笔尖上,然后在圆珠上开出缝才能流出墨水。这道工艺在笔厂里都是激光加工,可张老师傅就靠手工电弧焊把一个小钢珠焊在笔尖儿的顶端,焊得恰到好处,再在钢珠上开条小缝,做成钢笔尖儿。
“点尖儿”用的材料都是从德国进口的铂金材料,顺滑又耐磨,写上几十年都没有问题。绝活为张老先生带了荣誉,也带来了伤害,没有意识戴护目镜,每次火苗烤眼睛,伤得很厉害。面对摔弯了笔头的钢笔,他用一把小钳子,轻轻地、慢慢地掰,笔尖儿一点点变直,就像从未摔过一样。因为长时间的手指劳动,他两只手的大拇指超乎寻常的粗。
只要一摸笔尖,张老先生就知道毛病出在哪里,钢笔拿过来不用看,就知道笔尖是不是原装的,是不是自己曾经修理过的。小毛病,张老先生会告诉学生怎么弄,有的钢笔堵了,吸不进墨水,张老先生接一杯温水,泡俩仨小时就没事了。现在人对钢笔的了解太少了,张老先生总要嘱咐每个客人,钢笔要注意保养,笔尖不要在金属等硬质材料上书写。最好将钢笔每一个月左右清洗一次,保持墨水下水流畅。钢笔如长期不用,应洗净保存。
面对一支钢笔,张老师傅的凝视是无比深情的,深情的背后又是一种哀伤,独属于他的哀伤。
旁人无法体会他对钢笔的情感,每个人总要有自己终生信守的东西。
现在学校里只有极少数老师在使用钢笔,我家里有几支不错的钢笔,只是我偶尔拿来写几个字。有一些年轻的老师是使用中性笔长大的,他们几乎没有用过钢笔。
这些年,我们失去了钢笔,也失去了许多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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