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搭子（二）

这么一想，回过神来时，天已经亮了，但她已经不在那间堂屋里了，而是来到了弄堂门口。果然，她回到了旧时的家，斑驳的石库门到处都留下了她童年直至少年时候的影子。

她抬眼就能看到曲折的小街，在几十米的地方拐了个弯，挡住了从街那头走来的身影。她静静地朝前头眺望着，等待着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相比于等待，人总是希望自己是被等待的那一方。她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会和这位同学一起结伴上学了，大约是对方先提出来的，而她不知道怎么拒绝，于是就算答应下来了，但她其实对她并不了解，甚至在内心深处有些怕她。为什么她想和她一起上学？理由她从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寂寞吧。

在她成长的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含蓄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的诉求，她就是这样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而每当碰上那些说话直截了当，再过一点，口无遮拦的，她面对他们就会显得窘迫又手足无措，词穷是她惯常遇上的难题。她的这个上学搭子就是这样一个人，能说会道，像个游刃有余混迹于市井的老手，把她衬得像象牙塔里刚出来的书呆子。

所以作为先提出一起上学的一方，她刚开始是等待的一方，但因为她有几次错过了约定的时间，让她多等了几回之后，她理直气壮地变成了被等待的一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再不出发就要迟到，她站在原地焦灼地等待，引颈张望着她的身影，告诉自己，再等一分钟，一分钟不来，她就自己一个人走了。但时间过了一分钟又一分钟，才终于看到一个甩着辫子，每走一步都要晃荡一下身子的身影姗姗来迟。

“你怎么才来？上学要迟到了，下次我就不等你了。”

“那你怎么还在站在这儿？赶紧走吧。”

她感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明明自己是占理的一方，但对方那无所谓又嘲讽的态度把她所有的怒气堵在了身体里。

她悻悻地跟上了她的步伐，一同朝学校走去，更气人的是，因为她的身高腿长，自己的小短腿跟得很辛苦，所以这个时间出发，会迟到的只有她？

一路上，她似乎对她的不快一无所知，对一些学校的趣事侃侃而谈，就算她们是同班同学，有很多信息也做不到共享，更何况是一些想被人刻意隐藏的事，但她却总是知道一些。谁谁谁在背后把谁阴了，谁又和谁在一起了，谁谁谁的胸长得怎么样，话题百无禁忌，令人大开眼界。

她需要牢牢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少见多怪的傻样，让自己也成为她嘴里茶余饭后的话题，这花费了她大部分的力气，就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思考措辞，所以她一路嗯嗯啊啊，像个应声虫，好久才挤出一两句完整的话，通常还没想出第三句，学校就近在眼前了，她也就不用在搜索枯肠。

这样的结伴对她来说是纠结的，甚至是煎熬的，但也挺锻炼人，让她磨炼了不少与人相处的技巧，可以用稍稍圆滑的面具掩藏无措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