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

作者: 赵七七o | 来源:发表于2018-04-08 16:30 被阅读0次

我家的新房子,建于1997年,那一年我五岁。对于建造新房子的记忆,很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张设计图纸。

爸妈在准备建新房的时候,征求过我和姐姐的意见。图纸是用铅笔随手画在田字格背面的,长方形勾勒房屋轮廓,再画上墙壁围成几个大小不一的房间。那张田字格背后几个潦草的线条,决定了我们家新房的格局与规划。我和我姐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于是,特别设计间壁了一间小屋给我们。

与新房一起自然形成的,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从大门进来,左手边是一个菜园,右手边是仓库,当中铺上了红色砖头方便走路。

很多乡下的院子大抵构造如此,菜园子是每个家庭院落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也是我孩提时代玩耍的乐园。

在北方,漫长的冬天一过,最期待的就是开春。春暖花开,河流开化,大雁归来。所有形容春天的美的词汇,都不及感受的万分之一美。人们常说在春天最早发现草变绿的是孩子,儿时我觉得那个孩子就是我。

喜欢发呆的我,总会在院子的红砖角落里找到春天的痕迹。野草是生命力最顽强的生物,也是春天最早苏醒的小怪兽,它掐着砖缝的边隙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我家院落里最常见的一种植物是“玛吉菜”,到现在我都不知带它的学名到底叫什么,就是一种多肉植物,生命力异常突出。它会在春天,在以往的根须上复活醒来,根植泥土,开枝散叶,在盛夏绽放,枯萎后花蕊结出一盒黑色的细小果实,果实落地即生,新鲜的“玛吉菜”就这样一波接着一波的长了起来,铺满了院落的所有石缝。“玛吉菜”名字是菜,可是它本质是一种野花,花朵呈五瓣,有单层花瓣也有多层,有红黄白粉四种颜色,也有杂交后的变异色。在没见过太多花朵的小时候,院落里的“玛吉菜”就是我心中的花中王后,无花可比。

春天里的野草,玛吉菜和菜园子里新翻土地的泥土味总是合奏出一段极富生命力的旋律。

桃花开,杏花落,春去夏来。大院子在阳光的炙烤下迎来夏天。我喜欢在夏天的屋檐下乘凉,还有夏日傍晚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听听大人把话讲。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这句话该是北方人发明的。对于只有一季的北方农耕自然环境来说,秋天在一年四季中绝对是个重头戏。大院在秋天发挥着特别重要的地位,因为它要容纳这一年辛苦播种下的果实。

玉米回收入栅栏是收获最重要的一环。家里的大院每到秋天就腾出一块专门的区域用于盛放玉米。最底层铺砖垫高防止潮湿,四角以及称重部分用结实的长圆木加固,玉米秸秆作墙围高。数月后打玉米,卖给收粮食的人,算是一年中的一件大事。

而卖完玉米后的空下来的玉米栅子,才是孩子们的天堂……

玉米在东北叫苞米,是农民收入最重要的来源之一。玉米栅栏用东北话的正确叫法是苞米栅子,每年秋天苞米在被“打完”以后,苞米栅子不会立马被拆除,因为打玉米的时间一般是在深秋或者冬天,地面还在冰冻着,不好处理。去掉围栏后地上的圆木桩子大都会树立在原地。

而这些圆木桩子还有一个巨大的用途,就是用来做秋千的支柱。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这时孩子们的天堂的原因。每年打完玉米,我总要央求大人,用很粗的麻绳固定在原木柱子上,为我做个秋千。秋千,在我们那里叫叫“悠悠”。我们几个小伙伴最喜欢在秋千上“打悠悠”。或者就是坐在悠悠上,支棱着小腿发呆。

大院的秋天,总是热闹的金灿灿的。因为有收获,也有孩子们的笑声。紧接着而来的冬天,就显得肃穆了许多。长大在外以后,总是会听见有人说东北人好吃懒做,虽然我并不认同这句话,但我始终认为东北人的性格与漫长的冬天有直接关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一到冬天,大院回归肃穆。屋里热乎乎的炕头,总是很有吸引力。来串门的朋友们,进屋听到的第一句话往往是“上炕,上炕”。小孩子再怎么爱玩,也抵抗不住炕头的温暖诱惑,但雪天是个例外。

小时候,每年冬天总要下几场厚厚的雪,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我总要先上去踩上新的脚印,然后再和爸爸,姐姐一起堆个雪人。更早些时候,村西头的小河沟还没干枯,雪天滑冰也是其乐无穷的事情,即便每次都要摔个脸先着地,也总愿意乐颠颠的跑着去。

如今,随着气候的变化,家乡已经很久没有下过一场透彻的大雪了。

大院里,我们不知道堆过了多少雪人,有又多少雪人悄无声息的化在了变暖的春风里,年又一年。

每年过年的时候,是大院最美丽的时候。孩子们要穿新衣,大院也如此。大红的对联,从正屋贴到厢房,再贴到大门。红红的灯笼串串彩灯高高挂起,把大院装点的像个刚过门的媳妇,喜庆又娇羞。

仔细一想,如果大院有记忆,它的记忆就是我们整个一家二十年的奋斗史。它见证了每一年的春种秋收,记录了点点滴滴的家的变化与成长。

大院的结构几经更改,里面有过猪圈,牛棚,仓库,车库。曾几何时,大院的猪圈里养了一直超肥的老母猪,一栏却只生了三个小猪仔;曾几何时,大院的仓库里承载满了爸爸卖不完的西瓜,很多放倒烂掉,让人唏嘘不已;曾几何时,大院的牛棚里最多的时候住了十一头牛,小牛犊姑姑坠地的时候院里亮起了一盏橘红色的暖灯;曾几何时,大院的车库从无到有,车库里的车也从绿色的手扶变成里红色的四轮机车……

这些“曾几何时”,我都不记得到底是在哪一年发生的故事。但我记得这些画面与片段,是从心底深处翻出来的珍贵礼物,是这个大院无限包容与承载的关于家的记忆。

中国的很多村落正在消失,我家乡就是其中之一。而我家大院,它也只是城市化进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角落。院子里的一切经历了二十余载的风雨洗礼,朴实无华,却熠熠生辉。我知道它终将被拆迁的机器所倾覆,大院或许也知道。但它只是站在那里,一如以往,话也不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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