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水，不流束楚

     

扬之水，不流束楚

      如果说爱情是一时冲动下产生的谬误，那么错下去也需要勇气和技巧。

    石辛合上书，眯起眼，想着这二十多天他和尹月的糊涂账。

      过惯了明白日子的石辛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下子就糊涂了呢。事情还得从平安夜那晚说起，下了课的石辛照例窝在家里，备着第二天的课，念叨着年终奖自己获胜的把握。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把他拉了回来，屏幕上亮起的名字在他眉头上添了新沟，尹月，又是尹月！这个自从上次被他拒绝后的女人，在工作中再也没给过他好脸色，在这个敏感而又熟悉的日子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说起尹月和石辛，还得回到他们刚进师范大学的那段日子。石辛和尹月都是被领导调过去一批的新人，学校发展建设需要新鲜血液，他们也就算响应号召，一行十个人，七女三男，临时组建成了一个小组，一是年轻人之间方便交流，互相进步；二是彼此能够熟悉一下，利于管理。年轻老师们负责新生的教育与管理工作，平时讲课互相学习，也能够敦促他们加快成长，融入体系中。于是，各老师们平常你来我往，互听对方的课，一个月下来，大家对彼此的能力和水平也都心知肚明。而石辛就在十人中脱颖而出，他平常话不多，和他聊天经常时你讲的满头大汗，他听的昏昏欲睡。课堂上的石辛却能滔滔不绝讲上两个小时，旁征博引，再配上一副好嗓子，富含磁性又平易近人，抑扬顿挫下来，他就成了这个小圈子里人人注意的焦点，加上小组中女性数量又占着主导地位，每逢大家聊天，话题总能扯到石辛身上，而课堂上话唠的石辛私底下却寡言少语，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大家在说，他在听。说的对了点点头，说错了也笑笑不可置否。没有想到，这样下来，大家更觉得石辛城府很深，不仅会讲课也会做人。这样的人不知什么样的男人才有资格和他做朋友，也不知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和他走到一起。于是，男人们自愧不如，女人们也只是远远地望着。一年下来，石辛竟没有交到一个知心朋友，也没有传出过他的半点绯闻，大家尊敬他也疏远他。独来独往自在潇洒的石辛有时也会有烦闷，忧伤，他就把这些统统憋在心里，憋的久了胸口也堵的慌。

      那是石辛来师范大学的第一场雪，除了冷之外他没有任何感受。尹月就是在这场雪里第一次闯进了石辛的心，为以后两人扯不清算不明的糊涂帐埋下引子。尹月喜欢石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现在还在喜欢着。她和前任分手也有三年了，本以为再不会爱上男人，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在你做好万全准备迎接爱情的时候，他却迟迟不来，你万念俱灰，缴械投降完，他又把一个让你吃不下也睡不着的男人放在你身边，让你义无反顾地跳进那个曾经被你厌恶憎恨臭骂过的苦海。你还一头扎进去，心甘情愿的淹死着。

      尹月长的并不出众，圆圆的脸蛋加上常年眯起的眼睛，不高也不挺的鼻子，细薄而偏小的嘴，正常人大小的脸配上这样的五官也显得面大，何况她本就比平常人大的脸，一张脸看起来总有些局促与不协，总算是造物主手软了些，给了尹月雪白的皮肤，不是病态的苍白，也不是营养过剩的白里透光泛油，而是恰到好处的白。不至于让她很快被人忽略。不过，尹月引以为傲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异乎寻常的判断力以及和男人一般的果敢。这次向石辛表白就是她非同一般的脾气的最好见证。

      寒冷的天气让上完课无事的石辛一头蒙进了被窝，他准备在被窝里消解接下来的寒冷。电话响了起来，是尹月，她已经到了石辛的楼下，有急事需要他下楼。石辛不情愿地穿上衣服，心里盘算着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说，碍于两人本是同事关系，尹月又是教学秘书，关系不能太僵。他趟着懒散的步子下了楼。

    石辛挂起笑脸，“咋啦？”

    尹月努力瞪起平日里眯着的眼睛，“你有女朋友吗？”

      石辛被问得懵了，隐约间他听见心里咯噔一下，也忘了天上还下着雪，身边还站着个人。他模糊感觉到这个问题不同寻常，在这种天气下这个时候问出来更是不一般。他也找不出合适的答案来回答，就愣在那，不知所措。

      尹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一年下来也没见你身边有什么女人，你要是想处对象，就和我说一声，我愿意做你女朋友，不过，你要亲口把这句话说出来给我听。”说完，尹月就睁着眼，眼巴巴瞅着石辛。

    石辛上下牙磕磕碰碰，连带着两腿也颤了起来，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他迷迷糊糊听到心里有种冲动，压抑着他，推着他，催促着他让他答应，又有另一个声音，不断警告，恐吓，威胁着他。石辛完全慌了神，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冷空气一下涌进鼻腔，冲进脑海。两种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寒冷搅的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片空白。

    石辛睁开眼，轻叹口气，点点头，“好”。

    “好什么？”尹月问，“你得说出来”。

      “说什么？”

      “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下去”。

      然后石辛和尹月分开，各自回家，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

          回到家的石辛却怎么也躺不下来，刚才的情景不断在脑海里浮现，重复。他后悔了，是的，说完那句话石辛就后悔了，可是他为什么要答应她呢？他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或许是石辛没有拒绝人的勇气。可是石辛能拒绝任何人，他谁也不怕。为什么对着尹月他说不出来那个“不”字，难道石辛真的喜欢尹月？不！石辛内心很确定尹月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那到底是什么原因，石辛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现在关键是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尹月。当面告诉她自己答应完她又后悔了，不行，这样也太混蛋了。那该怎么办，让别人去告诉她，石辛立马否定这个想法，这样对尹月的伤害更大。他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就躺在床上，不一会竟睡着了。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朋友罢了，梦里的石辛这样想到。

      石辛再次被电话铃声叫醒，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尹月二字，昨天的事再一次全部跑了回来，他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勇气接，于是就耷拉着眼，呆呆望着前方，等待着铃声消停下来。尹月发来了短信，“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我们一起去吃饭”。她又来了，又到了楼下，她怎么这么爱到人家楼下。石辛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乱糟糟的心，看着尹月发来的短信，一阵无语。去还是不去，他也拿不定主意。他就坐在床上，坐到了下午。楼下的尹月淋了一身的雪，终于不甘地离去，希望这场雪能寒了尹月的心。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石辛一直在躲尹月，能不去食堂吃饭就不去，能不走尹月办公室门口过就不走，也有躲不掉的时候，那就是石辛讲课的时候，尹月是教学秘书，是没有教学任务的，她可以随时随地去听石辛的课。刚开始，石辛讲着讲着看到尹月进来，会突然结巴一会，脑袋短路，后来，石辛的每节课尹月必来听，他也就习惯了。只是偶尔碰到她充满怨气的眼神，还是会兀自慌乱一会。三个月后，尹月终于忍耐不住，在石辛家楼下堵住了他，

      尹月张口就问，“你是不后悔了？”阳春三月也能感受到她嘴里的寒气

    石辛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有时候脑子会不好使……”

      “别废话，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当时没想明白……”

      “那，就是后悔了？”

        石辛叹息着点了点头。

      “行，你回吧，我知道了！”

        石辛不敢动，尹月看了看他，转身就走了。

      看着尹月远去的身影，石辛吁了口气。他对尹月的反应有些失望，没有哭泣也没有吵闹，看着她决绝转身离去，他竟有些伤心，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心喜欢他，自己难道对她动了真心？

      石辛和尹月的故事到这本该结束，两人应该走上属于自己的命运线。

      可是，一年后，尹月又一次在平安夜找上石辛，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