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妾,良妾,没有什么恶霸强掠,本姑娘也不是宁死不屈,我坦白了,是我主动的……
我曾经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爹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却偏偏不自量力的去投靠门阀,他还以为自己能飞黄腾达呢!结果爹非但没等到他主子垂青,却先迎来了满门获罪的圣旨。
我爹在菜市口挨了一刀,图了个清静,只可惜娘和两位姨娘,身为女眷还要受那流放之苦。
其中张姨娘肚子里还有了孩子,后来听说她们不堪受辱,中途便跳了崖。
流放途中押解的兵士会把她们穿成一串,当时一共死了十多个,不过这也是她们的造化,能够清白来,清白去,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不过我似乎就没那么幸运了, 被朝廷充进了教坊司, 沦为官妓。
还记得在我初次登台的那一天,刚好许瀚文也带着他的新婚妻子“贵足踏贱地”。
我站在台上奋力地舞着水袖,摇着腰间的铃铛,笑得极媚。
在我还是一名官家千金时,许瀚文曾经是我爹的得意门生,六岁便与我定下了亲事,我俩打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现在,我爹在乱葬岗的尸首尚未凉透,许瀚文便转身娶了鸿胪寺少卿家的千金——华琼枝。
今夜本来是妈妈挂灯拍卖我“初夜”的日子,我像个物件一样,被妈妈领上了台,展示自己的腰身,腿长和牙口。
这些无论对于哪家的小姐来说都是致命的羞辱,可我不一样呀!因为我不要脸,我只想努力的活着。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爹死的那一天,这楼里的“妈妈”也让我去了,一刀两断,鲜血只一瞬间便在爹身前汇成了一个小水洼。
“妈妈”说在这人世间,什么功名利禄,礼义廉耻,都不如自己个活得好好的实在,只因为没人能替你疼,替你死……
眼看红烛将近,我又赶紧拔了拔烛芯,女人吗?一辈子也就这一夜,我总也不能浪费了。
“吱咔……”
我一转头,诧异的望着来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华琼枝。
“你可吃惊?”
我起身淡淡施了一礼,她爹虽然算不上权倾朝野,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母亲是忠勇侯家的小姐,也算是高门贵族了。
就这样的出身,偶尔闲了,来虐一虐情敌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不,华小姐是喜欢喝茉莉还是普洱?”
“很好,处变不惊!”
华琼枝撩了撩裙摆,皱着眉头看了看椅子, 玉足便又撤了回去, 站得笔直。
我就知道,她这是看不上这肮脏地方的茶水了。
“许郎要你,你可愿入府做小!”
我立刻便跪在华琼枝脚下,“邦邦邦”地磕了三个响头。
“秦绵绵拜见主母!”
我从未想过,许瀚文竟然有如此魅力,就像我从未想过, 就像鸿特寺少卿家这种名门也可以养出如此愚蠢的小姐一样。
华琼枝竟然主动选择让我入府,此举无疑是引狼入室……
我刚一入府之后,许瀚文连愧带怜,就想给我专房独宠的,可很多次都被我以主母还未诞下嫡子给拒绝了。
庶长子一向无论皇室贵胄,还是名门旺族,全是忌禁羞耻的。
若是我真打了华琼枝的脸,就难保他日,她不会动用娘家势力对付我。
在这个府中,就算许瀚文也要让她三分,我一个妾室还不任她搓扁揉圆?
就这样,我虽过门许府,可却依旧以奴婢之身,早晚勤于侍候华琼枝,一直不曾侍寝许三翰文。
时间长了,渐渐的我就得到了府中多数人的称赞,却也只有华琼枝娘家那个娘,只要来了府中就必会给我好看。
日子久了,我竟也习惯了,有事没事便跪在主院门外,顶个硕大的日头,楚楚可怜。
“绵绵你这又是何苦呢!”
华琼枝心痛的扶起我,她现在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也是越发爱心软了。
“姐姐,你不必心疼,老夫人也是真心为了姐姐,妹妹身子强健,不要紧的!”
许瀚文一进院子便见到了这副姊妹情深的架势。
“得妻如此,瀚文何求呀 !”
时间一晃,便到华琼枝分娩的时候,华家老夫人不放心,就干脆搬到了府上,出乎所有人意料,我并未对生孩子的华琼枝出手。
生孩子本就是女人的生死关,一脚鬼门关里,一脚鬼门关外,那华家必然严防死守,可等孩子平安落地就不一定了……
毕竟她们也永远不可能睁着眼睛睡觉吧!
在孩子满月的那一天,又恰逢许瀚文升迁,这许府之中,自然是要大肆操办的。
华老夫人怕我使坏,借口我出身不正,未免来往宾客多了,我有失许府体统,便把我遣去了府外,为新出生的小公子和华琼枝上香祈福。
不过这到正合我意,毕竟那老太婆贼得很,在她眼皮子底下,我也施展不出什么风浪。
正巧,那日许府大肆操办酒席,人多眼杂,就不知从哪里钻出一条疯狗,惊到了抱着小少爷的婆子。
孩子脱手后意外摔到了后脑,晕迷了小半天,还多亏了一个游方的大夫给灌下了一剂良方,这才缓了过来。
只不过从此,许瀚文这位嫡子就落下了惊厥吐沫的疾症,这都是后话了。
当然这一切我是不该知道,因为我去进香祈福了呀!
“你这贱婢,府中出了如此大事,你跑去哪里妖妖娆娆的!”
华老夫人上来便要扯我的嘴,而我则一脸懵懂无知。
“不是老夫人说我身份低贱,不得出席少爷的满月宴,要妾身出门进香,替主母和小公子祈福的吗?”
许瀚文紧紧的护着我,男人吗?这玩意总是下贱的,没得到手的东西,总是格外珍惜。
”要绵绵出门进香的可是您,要大肆操办满月酒的也是您,可现如今宗儿出了意外, 倒打一耙的还是您,这让许某不得不质疑,岳母大人的居心何在了?难道岳母大人嫁夫人进门,就是为了把我许家搅得鸡犬不宁吗……”
华夫人双眼一立,“无知竖子,若无我华家扶植,你……”
眼见华夫人要失言,终究被华琼枝把话截下。
“娘!”
有些事虽然按理说是如此,不过说穿了,对许瀚文就是羞辱了,对于这个相公,她还是十分满意的。
“哼!”
华夫人一甩袖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便愤愤离去了,我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这就好办了。
听闻西域有种金钢石,坚韧无比,却可以锻造首饰,精美异常,恰好,我也有那么一把梳子,也是金钢石打造的。
而且我年幼时曾有一位异人传授医理,这金钢石有剧毒,能杀人于无形,而且银针还验不出来,无色无味。
我搅了搅手里的粥,“姐姐,小少爷的病主君已经广召名医了,您可切莫焦心!现在事阖府上下的琐事皆由妹妹来打理,您便安心的养着吧!”
“宗儿………”
华琼枝满眼焦急,曾经的纤纤玉手,在经过生产之痛和儿子这几日的病情的反复,也被折磨的如同两截枯木。
我安慰的拍了拍她,“姐姐,小少爷一切都好,您进一些海鲜粥吧!”
我满意的看华琼枝一口一口咽下,我精心熬制了一早上的海鲜粥,也是时候了.……
于是十天后,府中便来了个郎中,号称“圣手”,不过一上午的功夫,他一顿操纵猛如虎,华琼枝的宝贝儿子便断了气。
小小的一团,满脸青紫,甚是可怜!
“我的宗儿!”
华琼枝惊叫一声便气淤,晕了过去,我即刻命人施救,精彩处未到,我又怎敢让她先行离开?
“主君,现在小少爷去世原因尚未明确,您该早早绝断,去官府报案,追查贼人才对,这样对主母也是个交待呀!”
许瀚文我冷静睿智,颇有当家的风范,也更是欣慰.
只不过他也是命运不济,那贼子过河回家,一时不查,竟落入河中,成了冤鬼。
彼时我正坐在房中吃着江南过来的头糕,软糯香甜,甚好!
我摆了摆手, “宝儿,去打点一下他的家人, 回头切莫再让人落了口实。”
宝儿是我无意之中在街旁救下, 带进府的孤女,毕竟做恶也要有人帮手不是?
我捂着唇娇笑,抿了一口桌上混浊的苦药汤,我这一趟“楼子”里毕竟也不是白待的,做戏吗,谁还比得上下流里出来的“粉头”!
“主君,不好了.……秦娘子不好了!”
华琼枝正与许瀚文相拥,抱头痛哭,便见宝儿惊慌失措。
“慌什么?是报丧吗………”
华琼枝不耐烦的说。
“不,不是的,是秦娘子前几日身子不适,去药房看诊,却意外发现有了!可小少爷偏偏却在此时出了事,她怕主母伤怀,便偷偷吃了红花汤,现在正在房中流血不止!”
“什么!”
许瀚文拍案而起,他与我本就在偷腥,正在兴头上,有了孩子自然是锦上添花。
可现在又整这么一出,一时之间也就顾不得华琼枝了。
待我一阵折腾悠悠醒来,幸亏我食用的红花量少,品质又差,药性不够, 这腹中孩儿才得以保全。
我听了 我刚便死命捶打小腹,被华琼枝一把拦住。
“妹妹,我刚经历了丧子的切肤之痛,是真心望你保重啊!”
“姐姐!”
我双目含泪,楚楚动人。
“若是姐姐不弃,等我生下孩子,便由姐姐抱去抚养,全当你的宗儿还在,好不好?”
华琼枝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反正就算没我,也会有别人,她可是再难找到如些对她敬服的妾室了。
或许刚开始,华琼枝答应养我的孩子不过是想挟制我,有个牵制,可待她看见我业儿出生,与她宗儿一般无二的相貌,便真的从此沦陷了,母爱一发不可收拾。
我冷笑,原来金刚石粉,竟还有让人致幻的功效。
在业儿三岁的那一年,我又怀上了柏儿和环儿这一对龙凤成祥,许瀚文自是乐得合不拢嘴,一连几个月都不再进华琼枝的院子。
而这几年,华琼枝也因为内脏被金钢石粉腐食,血脉竭枯,现出了腐败之象。
“姐姐,这几日怎么样了,可有些好转?”
我身穿一件大红披风,前几日华府老太太故去了,我又怎敢不来,凑凑热闹呢?
华琼枝拉着我的手,形容枯稿,犹如丧尸。
“还是你有心,都这个时候了,还知道来看一看我!”
我笑得如沐春风,“那是呀!妾身若不是勤来探望,那万一姐姐背着我,偷偷死了,那岂不太趣!”
“你!”
华琼枝瞪大了双眼,满脸惊诧的望向我。
“若是我这娼妇不出手害人,那岂不辱没了自己的名头!”
我笑得极媚,这是她娘还在时,日日骂我的话。
华琼枝被气得双目突出,睚眦欲裂。
”还要多谢姐姐这么多年,呕心沥血,培养我业儿成才啊!”
华琼枝死了,那日刚好是我业儿考上童生。
我命他披麻戴孝,自己更是痛绝欲裂,并且发下重誓,终生不受许瀚文扶正。
其实既然中馈在和嫡子都在我手中,那么许瀚文是否真的把我扶为“正室夫人”的意义,都不是很大了。
我一直活到了七十九岁,儿孙满堂,而且死后还因为品行出众,得到了许家族老的赞誉,而特意被破例允许入主坟,与许瀚文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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