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个人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穿行在人流如织的湿漉漉的街道上,途经公交站时,几株经雨水洗淋而更显生机的狗尾草将朴素的美伸展到我的眼前,让我心头为之一震。
狗尾草并不罕见,山脚、溪畔、原野、路边……比比皆是。然而,原本以为像这样野性十足而颇为张扬的荒草只属于山野,不曾想,在这遍地奇花异卉的城市街道,也有它不屈的身影。它们自然、质朴,有着乡土的气息以及与山野狗尾草相同的况味。
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狗尾草是在我有了记忆之后。那时,我是一群到处疯跑的孩子,和狗尾草一样野性十足。我常常迎着晨曦踏着朝霞,赤脚朝河对岸的田野奔去。有小伙伴摘来狗尾草,分给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的我们,我会学他们咬着狗尾草,看白云长满翅膀从头顶飘过,任小草摩挲稚嫩的脸庞,然后不知不觉地入梦。而不远处,其它的狗尾草伴着缤纷的野花固守在田间地头,引得凉风万缕,呵护我安然的睡眠。
不多久,有人惊叫起来,原来是有小伙伴发现了狗尾草的秘密。只见他们双手捧着狗尾草的小穗,而后将它们凑近嘴边,口中发出“喔、喔”的声音。我疑惑不解,于是依葫芦画瓢。不多久,我便惊奇地发现有黑色的小虫子从小穗里探出头来,然后来到我的掌心,开始随心所欲地遨游。
我兴奋不已,活蹦乱跳地跑回家,将此事告诉了正在纳鞋底的奶奶。她停下手中的针线,眯缝着眼微笑地看着滔滔不绝,手中拿着一棵狗尾草的我,就像一位画家静静欣赏自己精心创作的一幅画。
后来,我去了异地求学。离奶奶远了,离狗尾草远了,自然离家乡也远了。
每次回家,三五个儿时玩伴,总会结伴去河滩上玩耍。我们会叼着狗尾草,学小时候一样赤脚,踩在圆圆的鹅卵石上,内心踏实而稳妥。然后坐在那里,看清澈的水底,鱼儿从水草间穿行。兴致盎然时,夕阳的余晖泼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奶奶的呼唤也从岸边响起,小伙伴们都一一散去。我朝奶奶跑去,透过岸边的小水洼,看到奶奶像一棵枯瘦的狗尾草立在那里,白发在黄昏的风中翻飞,偶有叶子从空中飘落,坠入水中,打皱水面,把倒影搅得凌乱不堪,模糊不清。
再到后来,我去了离家更远的地方,家乡几乎成了驿站。
有狗尾草陪伴的那段岁月在我脑海里渐行渐远。正如我在很长一段岁月里,没能陪伴在奶奶身旁,而遗忘了她还不是那么苍老的样子。直到我在这个城市,不经意间再次看到狗尾草的身影。这时,奶奶竟已匆匆离去十载。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奶奶眯缝的笑眼与单薄的身影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缠住了我的心灵,模糊了我的双眼。
狗尾草在努力地融入城市,努力实现自己想要接触天空的梦想。 它不沉默呆板战战兢兢,毫无拘束与畏惧,像是被赋予了某种勇气与力量,只要有土地,就可安家。此时,我才真切感受到,这么多年来,唯有脚踏土地,脚步才能如此坚定,就如狗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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