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去世两年了。
有人说,人的死亡有三种层次:第一层,灵魂消逝,肉体上死亡;第二层,人们为他举行葬礼,社交关系上死亡;第三层,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将他彻底遗忘,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如果是这样的话,外公应该将永永远远的活在我的世界里吧。
外公一生要强。年轻时,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四个弟弟妹妹。和外婆结婚后,外婆也是家里的老大。
外公念过书,懂得很多道理,所以两边家庭的重担都压在外公身上。外公容不得自家人受苦。
外公杀过猪,帮人擦过皮鞋,也替人打过工。漫长的岁月啊,外公就在时间的长河里一路向前。咬咬牙,也就过了。
在那样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外公咬牙供妈妈念了书,供舅舅读了大学,用外公的话来说,就是多读书,多读书就多一条出路。
再后来外公的女儿,我的妈妈结婚了,有了姐姐,又有了我。
听大人们说,我只有四十天大的时候便从四川带到了青海,青海有风沙、有草原、有牛羊,还有,我的外公。
外公在青海的一个加油站里上班,帮别人加油和提供热水。儿时的记忆不太多啦,模模糊糊中只记得起大风的时候,外公、外婆、姐姐还有我,我们一起围在一个小火炉旁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卤好了的牛肉。
外面狂风肆掠,屋内温馨至极。
再后来,我该读书了,随着爸爸妈妈回了四川,待在了乡下爷爷奶奶家,读了幼儿园后,就上镇上读小学了。而我,也再次回到了我的外公身边。
2
外公的大衣柜里总是放着好多零食:有我最爱吃的火腿肠,有沙琪玛,有合川桃片,有那个三角形包装的豆豆,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小饼干。
每逢赶场的时候,外公总会给我和姐姐买那种一块钱一个的纸杯蛋糕,上面是奶油挤出的一朵花,有粉红色、紫色、蓝色、黄色,很多很多种颜色,下面就是做完蛋糕以后剩下的蛋糕胚,姐姐每次吃的时候总是把下面吃完了,上面的花还完整地留着,而我总喜欢用那种小勺子把它们搅在一起混着吃。
外公是个儒雅的老人。他爱种花、爱品茶、爱下棋、爱写毛笔字,不过最爱的还是钓鱼,常常在河边一坐就是一天,吃完早饭后就背上装着水杯、小板凳、遮阳帽、钓鱼竿和鱼饲料还有一些小东西出门了。
午饭常常是我和姐姐去送,具体位置在出门前往往是没有定好的,只有到了吃午饭再打电话回来说一声在哪里,然后我和姐姐吃完饭就会提着一个保温桶沿着河边找过去,等外公吃完饭后再把保温桶和上午钓的鱼一同带回去。
因为外公经常钓鱼,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家冰箱的冷冻室里全是冻着的鱼,外婆说那是留着等爸爸妈妈还有舅舅过年的时候回来吃的,还有很多送给了邻居刘爷爷,和我的姑婆姨娘们,有时候高兴或者钓得太多了也会把鱼送给那些在河边散步的人,有的人觉得不好意思还会给外公钱,外公总摆摆手说:“哎呀,拿去吃就是了嘛,还给啥子钱哟,你们吃得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外公也爱变着法的来把鱼变成美食:红烧鱼、水煮鱼、酸菜鱼、熬鱼汤(拿来泡饭真的很香)、片鱼片、还有晒成小鱼干。
外公还很会吃鱼,常常是鱼肉吃完了,鱼骨头和鱼刺还能拼回去成为一条没有肉的鱼,而我总是鱼肉鱼刺一起嚼,能嚼碎就吞下去,嚼不碎就一起吐出来,外婆和姐姐总是指责我太过浪费,而外公只是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我,让我慢慢理。
3
后来呀后来,姐姐不再吃鱼,而我,我已经能完整的吃到鱼肉了。可是,耳边已经没有外公笑着对我说慢慢理……
外公也是个与时俱进的老人。他在慢慢摸索中学会了购买适合自己的养老保险、学会了使用电脑,去玩上面的扫雷和纸牌、学会了用微信、用QQ、只是呀,网购还没来得及学呢。或者说,只是呀,我们还没来得及教呢。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适应这个时代,一步一步紧追慢赶地来到我们年轻人的身边。
一天天过去,当年在外公小院里蹦跶的我也已经长大啦!我念初中时,妈妈回来了,起初我很开心,毕竟童年越是缺少的东西长大了就越会渴望吧,不得不承认——我缺少母爱。
可是,如果那时我知道妈妈回来代表着外公的身体越来越不行,我想,也许没有妈妈照顾,我也可以好好的生活吧。
后来我第一次离开了我待了十五年的家,在离家九百多公里的市里读高中,在那里我第一次住校、第一次吃食堂、第一次看电影,当然也是第一次想家。
我们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有时候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也有时候会忘了给外公说,外公总会打电话给我,问我到家没有,有时候没有接到(我总喜欢把手机设置为静音),外公就会发短信给我,现在想想我主动联系外公的次数竟然少之又少。
4
再后来呀,2018年9月12号23点58分,我高二的时候,我的外公因为肝癌永远地离开了我。
病榻上他握着我的手说:“孩子呀,外公走了以后你别生气,要爱惜身体,好好学习。”
现在亲人们谈起外公时总会说:“你外公活得也算久咯,查出肝癌那年医生都说治不好了,他还多活了八年。”
可是他们不知道啊,我爱的外公,哪怕七老八十死去,我仍会觉得他是英年早逝。更何况他还没过64岁的生日啊……
写至此已泪流满面,抬头看看阳台上,外公养的花草依然绿油油的,每年花都会开了又谢,就像我的外公仍没有离去那般。
我仍记得我的外公,我仍然难以坦然地开口与别人谈起我的外公,我仍然很想他,想我们相处十八年的点点滴滴。
十几年前,我在外公的小院里面蹦跶,突然觉得世间美好我早已走遍。
外公,我很想你,但请你别再来我荒芜的梦里,山高水远,别再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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