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平静地走过那座桥。
手里撑着一柄伞。
烟雨氤氲中的江南仿佛被绘在画中。
只是这画中的江南并不平安,他眼中的人世间满是烟波。
不是波澜,只是烟波。
石子被投入水中,横泛起波,纵漾起澜。
而烟波却不是,它只在水中微荡,那令人心动的澜却永远不可能有。
有的只有烟。
萦萦缠指柔。
一缕青烟缓缓绕过她的指间,下一刻便逃也似的消逝在空中,留下的就只有淡淡的香气。
那么它存在过吗?
他想不明白,便只好静静看她作画。
她笑了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
京都里下雨了。
夜雨声声烦,绵长的滴答回响在整个京都的上空。
她的画被那夜的雨打湿了。
没有懊恼,没有怜惜,她挥手将那幅画抛向窗外。
上好的南徐宣纸随着入夜凉风越飘越远,它只在这雨幕中撑了一小会,便力竭坠落。
但它是南徐的纸,所以它没有花。
不必说绵绵的京都夜雨,即便是天北陌凉城的霜花又能奈它何?
只是那画没了。
纸上干干净净,连一丝墨星都没有留下。
莫干山的莫姑娘亲手研的墨何至于如此不堪?
大概是因为那画没心吧。
她只是画画。
却没有画心。
三
西域的莽林中有个琥珀川。
琥珀川中没有琥珀,但却有很多故事。
他执伞立于川上,八百里忘江水绕川而走,把那些不那么牢固的故事一一卷去。
而他却没有什么故事。
他想听听忘江水边的笙歌酒唱,他想听听西域蛮荒的儿女情长。
他为故事而来。
他的伞也是。
但他的伞从未见过如此奔放豪迈的雨,就像是被一柄利刃生生斩断了似的,川上急雨川下愈晴。
一刀两断,此生再不相欠。
只是那两断背后,谁人又知晓它曾暗暗藏了整片天空的寂寞?
一刀岂能两断?
他懂了,便慢慢回过身,朝那乌云深处的一刀深深作了一揖。
他为了故事而来, 只是琥珀川上没有什么故事。
川上的故事早就随着忘江春水一路东流,从此再也没回过头。
四
他回来了。
她知道。
默默看着她画完了一颗心的那个人,在雨中撑着伞回来了。
终究还不算太晚吧。
她眨了眨眼。
他耸了耸肩。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原来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既不存在于故事中,也不存在于画中。
人间事怎么就这般复杂呢?
人间事怎么就这般简单呢?
五
又是一年春风日。
今天的天气很好,连日不开的阴雨终于老去,京都里的家家户户都将衣被晒出,尽情沐浴着阳光的润泽。
他们家也是一样,只是那台小筑还没开门,楼中人似乎还在酣睡。
此缘间此缘间。
此间有缘,是因为此间有心。
那颗心可不是画的心,也不是什么故事里的心。
那颗心是真的。
心回来了,身体自然可以睡的久一些。
只是那门有稍些寂寞。它静静地闭着,默默感受着人世间的这般那般。
门外立着一柄伞,摆着一台砚。
伞很白,砚很黑。
黑白分明。
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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