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咖啡

夜深了，坐在办公桌前的老秦两眼无神，睡意如潮水般袭来。敲键盘的手指早停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有平时两倍那么重，他的脖子似乎也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一点一点地弯下来，离桌面越来越近。

“当”的一声，额头敲上桌子，撞击和疼痛让他暂时从昏沉中清醒。老秦疲惫地搓搓脸，看看手表，一点半了。手上这个急件是下午四点到了他手里，数据太多，他熬到现在才只做了一半，可明天一早……哦不，今天一早就要交，怎么办？

他瞥了眼桌角凉透了的苦咖啡，无奈地端起杯子灌一口，冰凉的温度激得他一个哆嗦，咖啡冷了真苦，苦到心里。借着这一激灵的劲儿，他又泄愤似的敲打起了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他一点儿也不热爱这份工作，没有人会喜欢日复一日地对着电脑敲键盘，枯燥，单调，毫无职业尊严和成就感。但是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他今年三十三岁，年前刚刚结婚，背着三十年的房贷，媳妇怀孕两个月了，本来是喜事，可看着试纸上的两道杠，他的心里并不全是喜悦。

无他，这时代养个孩子太费钱。他见过几个女同事边聊天边算账，孩子出生以后，奶粉钙片尿不湿，孩子大一点，绘本零食兴趣班，钱花得流水一样，听得一旁的他是心惊肉跳。他暗暗盘算过，等孩子出生了，别人家有的，他家也不能少啊，否则以后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全是当爹的没本事。可是要想样样不输，必须有经济基础，他得拼了老命挣钱。

“怎么又走神！”他敲敲自己的脑袋，把刚输入的字符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错误，才又投入工作中。不知不觉间，灯越来越暗，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明亮，东方的天空露出一片灰白色，在熹微的晨光中，老秦敲下了最后一串代码。

编译运行没发现问题，老秦从紧张兴奋的状态中脱离，伸了个懒腰，又捶捶后背。突然闹钟响了，是他早上起床的闹钟，大公鸡高亢的啼鸣揭示新的一天从现在开始。又是一个通宵！老秦苦笑着伸手去端桌角的杯子，他需要更多咖啡因来保证上午的清醒。

可是熬了一晚上、敲了一晚上键盘的手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大半杯咖啡从他手中滑落，跌在键盘上，黑褐色液体瞬间倾泻。

“哎呀！”老秦惊叫着跳起来，狠狠骂道：“这该死的咖啡！”他试图拎起键盘，把咖啡控出来，却抓住了一角什么柔软的东西，这触感像是……被子？

“年轻时要靠这玩意儿续命，不得不喝，谁知道老了老了，也喝习惯了，天天早上还离不了，做梦都喊，真是惯得你毛病！”老伴絮叨着推门进来，给他端来一杯浓香的咖啡，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老秦怔怔的闻着咖啡的苦香，百感交集，这都退休一年多了，怎么还在做当年加班的梦呢。可是现在想想，当年工作辛苦归辛苦，发工资时多开心啊，不像现在天天闲得发慌。这不是劳碌命吗？老秦自嘲地笑笑，摸到手机，点开搜索栏，飞快地输入“退休再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