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是带着书卷嫁过来的
连同她的画笔和刀尺
后来
她用画笔画好看的花
绣在我们的布鞋上
她学了一手的好裁缝
刀尺从开春忙到年节
有时她也会教我们念诗
顺便翻找夹在诗卷里的鞋样花样
从学校里学的东西一样没用上
我上小学了
村里人还叫她会念书的新媳妇儿
二
站在雪白的棉花地里
扎着金黄头巾的母亲像盛开的向日葵
她在摘棉花 她还很年青
腰身很挺拔
她不时地挺直腰身
看着铺满田野的棉花
三
秋天一过
家家户户的纺车支起来
棉纱染了烛光的微黄
在母亲手中变成胖胖的线穗子
享受着母亲柔美的爱抚
炕上三个孩子早睡了
只有月光
斜着照进来
又斜着转到窗户的那边去
四
柳枝绿了 风儿柔了
阳光暖暖的
搭起牵线的架子
妇人们开始调配各色的纱线
鸡们忙着啄食
狗猫们忙着打架
春风拂过母亲们的脸
把她们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五
把心思捻入棉线
又织进布里
春天的夜漾着槐花的甜香
母亲手中的梭子
像飞一样
织布机札札作响
布谷鸟一声连一声:“织布，织布！”
六
一匹匹的布截下来
漂洗得雪白雪白
院子里挂满了红色 蓝色 靛青
还有各色线织成的花格竖条纹
母亲的眼中满是自豪
像学生考试得了第一
七
准备了满满一柜棉布
想为我们缝制嫁妆
三个女儿像三只蝴蝶飞出了村庄
把你和你的手工留在家乡
母亲啊用忧伤送我们远行
颀长的身影站在村口眺望
回忆模糊成一个影子
只剩下了母亲和她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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