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一九七三年五月一日，是我中队章机长富強大喜的日子。富強，北京人，毕业于空军十四飞行航校。一表人才，国字脸，一头乌发，一双俊眼，配上一米七八的身高，出落在太行山的——金凤凰。 他平时单杠，双杠玩得跟体操王子有一比，加上一口地道的京腔京昀，沒有当电影明星——冤。

新娘是陆军医院的一名内科医生，高干子女。瓜子脸，粉面桃腮，两条小辨掩盖在闪闪的红星下，加上一身得体的军绿。犹如山花烂漫的一朵——丽。 他们结合，犹如潘安在世，天女下凡。一个机长，一个医生，配成一曲美妙的交响。 政治婚姻年代，他们是理想的曙光，幸福的希望。

四月的最后一天，天刚蒙蒙亮，北方的春天还有点凉。天空下着小雨，柳树虽吐绿，但飘飘洒洒的柳絮零星点点如冬日的雪花。富強机长好象一夜无眠。随着闹钟响彻五点，富強咚，咚，咚咚咚，敲响各自的房门。叫醒孙书江，成栋一行五人，带着水果和糖，每人骑上借来的自行车，去长治北站接新娘。自行车当年是最奢侈的交通工具。

长治机场座落在太行山的上党盆地。东有老顶山，南离长治市三公里。北距长治火车站也三公里。周围大辛庄，小辛庄，楼底将机场围成一个军民联防的战斗堡垒。

富強揉揉腥红的双眼，露出得意的欢快，叫声；“哥们，走啰！”

新娘从陆军医院坐一夜的慢车于早六点到站。

赶在到站之前，大伙跟着富強一溜烟地走了。一路上富強急得像热锅上的马蚁，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路小跑，不顾大家是否能跟得上，早早的到了火车站，离到站还差十二分三十秒。

随着时钟嘀嗒，嘀嗒……富強的心也在咚咚咚地跳。大约还提前一分钟，富強在笫四车箱门口见到了新娘。第一句话是；“琴，你来了”。双手不停在裤缝两侧摸擦。好象有几分难为情。

新娘好象一夜没睡，朦胧的双眼，带着几分羞色，轻轻的说；“挺好的”。

新娘斜挎着军用包，包盖上用红黄金絲彩线绣出金光闪闪的主席头像。包的正面绣着“忠于毛主席”五个大字，双脚穿一双新解放鞋。富強接过新娘，来到加重自行车旁，将新娘温柔地抱坐在自行车后坐上，富強握上双把，轻松的从前梁跨上，新娘双手卡着富強的腰。一路窃窃私语，大伙有说有笑。时而拐弯，时而别超。总之，提前闹了闹。

最难熬的是黎明前的黑暗。

这一天，白天要到总队开结婚证明，还要马不停蹄地去长治市民政局领结婚证。结婚征两人各一份。分别印着毛主席的语录:“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这一天忙下来，各吃各的饭，谁睡谁的床。富強吃空勤灶，新娘大食堂。富強住单身，新娘单人床。新娘单独住在家属区一个二十平方的平房。富強好象一夜无眠，来回床上贴锅贴，翻来复去，好不容易等到军号吹响，这一夜，熬啊！

五一国际劳动节，这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对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在红彤彤的年代，它象征着光明，理想。 富強机长人缘好，加上平时和大家打成一遍，也有一些“小发明”。具说是一个姓蒋的四川人，嘴馋，还爱占小便宜，经常喜欢吃别人糖，喝别人的汽水。富強想让他长点记性，将空汽水瓶放小量洗衣粉，再倒上自来水，晃一晃，一瓶假货就做成了。

比知，大夏天。人们都喜欢将食堂发的汽水放在冷水里泡凉以后再喝，他老兄尽偷梁换柱，将空瓶放上少量洗衣粉，装上自来水，晃荡后放回原处。飞行单位每天下午除了飞行，体育煅炼必须要保证一小时，天天如此。特别是夏天，运动后囗渴难耐，根本不加考虑，仰头便喝。我曾经喝下一半才发现。 还有，战友星期天回家看丈母娘，放桌上的红糖，用牛皮纸包好的。他換上红土，四四方方，天衣无缝。 孙书江爱笑，眼睛迷成一条缝，取外号迷糊。云南战友眼睛圆，头发卷，取名金絲猴。什么大虾，狐狸啦……都是他的杰作。能到他大婚，大伙串通，一定整整。 不过政治婚姻年代，一般不会象现在这样闹。比如，裤脚下炸鞭炮啦！两人中间咬苹果啦！这些都不做。只是挑逗他们多唱歌，多背毛主席语录。 晚八点，各中队大约有一百多人陆陆续续入场。地点，在中队会议室兼乒乓球室的地方。会场正中悬挂毛主席的肖像，左右各插三面红旗。四周贴滿毛主席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两旁坐滿来宾，桌上摆满瓜子，糖。大队干部坐中央。司仪，主持人，由二机长葛树山担当。手风琴由姜兵拉响。在东方红，太阳升的乐曲声中把婚礼推向高潮。首先向伟大的领袖毛主席鞠躬，鞠躬，三鞠躬。夫妻对拜，敬军礼，互赠毛主席语录本。互戴毛主席像章。当富強触摸到新娘左胸，热血沸腾，满脸春光，双手不停晃荡。手上扎出微微的轻伤。越紧张，越晃荡。葛机长带领大家齐喊加油，鼓掌。越鼓动，越紧张。好不容易才戴上。葛机长带着纯厚的男中音，一级播音员水平，字正，腔圆，朗诵旺草老牛写的青春诗。

春风啊

不停的吹拂

树叶啊

不住的动荡

富強的心啊

充满理想

春天带来希望

蓝天任我飞翔

紧握驾驶杆啊

沿着毛泽东思想的光芒

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雷锋的枪啊

我们扛

共产主义是我们的理想

拉着新娘的双手

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哎 哎……奔前方

哎哟嘿

嗨哟嘿

沿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哎嗨哟，嘿 哟……嘿

沿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哎

嗨哟嘿……嗨哟嘿 嘿嘿……嘿……

接着主持人宣布由富強唱歌，医生接龙。 富強唱:“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在天上飞翔，脚下是渺渺炊烟”。 医生接:“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祖国的海疆有丰富的宝藏，我爱大海晴朗的天空，英雄的战鹰在展翅飞翔”。啊……啊……啊！

富強唱:“我擦好了三八枪，我子弹上了膛，消灭了地修反，打到了蒋匪帮”。

医生接:“撂倒一个，俘虏一个，撂倒一个，俘虏一个，缴获它几支美国枪”。

富強唱:“一抬头我看见了毛主席的语录板，字字句句金光闪闪，照亮我心坎啊，哎哟哟，字字句句，金光闪闪，照亮我心坎了”。

医生接:“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富強唱:“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就是死得其所”。

医生接:“白求恩同志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中国人民的利益，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 总之，高潮一浪接一浪，笑声在春风中荡漾，夜，是那么的渺茫。在师长有床绿军被，天天带它下连队的歌声中。

哒……哒……嘀哒……嘀嗒……嘀嗒 哒嗒…… 熄灯号响彻夜空，夜深了，人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