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某眼拙,要杀要剐,爽快些!”
被卸了条胳膊的玄之魔君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昨日才盯上的这头狐狸竟是东华帝君的女人。他从小是个孤儿,能混到今时今日靠的全是手段计谋。聂初寅生平也没甚兴趣爱好,唯独钟爱圆毛。不想竟就是这么个癖好叫他今日栽了跟头,还栽得如此彻底。紫衣尊神看了他许久,手掌轻柔安抚着怀中的红狐,目光已是冷到了极点。
“石头,他是个魔君……”少绾劝了他一劝,“你若宰了他,他掌着的那方疆域定要出乱子。”
东华唔了一声,声音沉得吓人,“正好。”
好歹是个魔族人,虽然不太乐意,但依旧心系魔族太平的始祖神少绾愣了愣,“什么意思?”
“让他们去争便是。”紫衣尊神看了眼在一旁被墨渊架着脖子的青之魔君,“想来他们剩下的六君打架也打腻了。本帝君给他们清了块无主之地来,也够他们消遣上一阵子。”
墨渊了然点头,似乎觉着这个主意不错。少绾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他剑下的燕池悟,只得妥协。复又转向已是个废人的聂初寅,面露同情之色,语重心长道,
“下辈子投胎好好做人,少干些混账事。”
说着,她便去到紫衣尊神的身边,“丫头交给我吧,你手脚利索些,给他个痛快。”
凤九本就有些神识不清,被少绾抱走的时候,也没做甚抵抗。施了个定身诀,东华这才收了剑慢慢悠悠地走到聂初寅跟前。
“你叫本君的帝后吃了不少苦头。本帝君为仙没什么缺点,唯一一处便是喜欢为难人;也没甚特别为人称道的优点,仅有的一条乃极其护内。”
说话间,他抬起了右手,宽大的掌心瞬间抓住了对方粗壮的脖颈,五指遂紧扣,叫那被定了身形动弹不得的魔君瞬间憋红了脸,青筋凸凸直跳。断臂处的鲜血奔涌而出,东华皱了皱眉头,松了手上的力道。
“死太快可不行。”他幽幽沉了一声。
被止了进气方才得以喘上一口的聂初寅猛咳了好几下。为君这两年,他自视甚高,性格也当得上“刚烈”二字,刚想咬舌给自己来个痛快,便被钳住了下巴。
“你的死期由我不由你。”
说着,他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周而复始,将那玄之魔君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无门,生不如死之际想要骂人却也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日落时分,紫衣尊神才手腕一转,将他的首级拧了下来,遂连同残肢一并扔进了身后不大的池塘。
远处篝火融融,将这阴冷潮湿的林子微微照亮。紫衣尊神独自朝那处去,脚步却比方才快了不少。少绾望着他,叹了口气。
“寻个仇也能费这么多时辰,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肯吃亏。”
“若不是看在始祖神的面子上,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就算了。”
东华接过红狐,遂将她幻回人形查看了一番。只见他浓眉一摒,搂着她的臂弯也紧了几分。理了理她有些凌乱汗湿的额发,遂有一个绵长的吻落在了她额间的凤羽花上。少绾看在眼里,觉着这一幕挺辣眼睛。于是,她收了目光,默不作声地往墨渊身旁靠了靠。
“你怎么来了?”少绾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说来话长。”
墨渊看了看一旁的青之魔君,朝她使了个眼色。少绾心领神会,立刻收了这句问话,遂提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小兔崽子,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蓝袍上神观了观篝火那一头的冷面温情,勾了嘴角,“等帝君问完话,自然会放了他。”
少绾安了安心,遂宽慰起了蹲坐在一旁惴惴不安且垂头丧气的燕池悟,“你小子放宽心,只要没做什么得罪那老神仙的事情,就丢不了小命。”
被绑着坐在篝火边烤火的燕池悟哼了一声,“老子行得正,坐得端!”
“那你为何还这副没出息样,瞎操什么心!”
说话间,她掏了个馒头出来。刚啃了两口,便就觉着有些不妥。遂把啃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了墨渊。
“阿渊,你也吃些!”
蓝袍上神脸上的笑意更甚,“我不饿,你吃。”
眨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将馒头又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篝火映着她娇媚的脸蛋,叫墨渊目不转睛。少绾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掩了掩自己烧得厉害的脸。修长的手指拂去了她嘴角的馒头碎屑,板正端直的脸上满是浅浅暖意。
“慢些吃!”
至今也没能娶上媳妇的青之魔君燕池悟委实有些看不下去这伉俪情深的一幕,遂只得将目光挪到篝火的那一头。那一头,方才徒手拧了别人脑袋的紫衣尊神此刻正搂着怀里的娇妻,也是卿卿我我,叫人没眼看。燕池悟索性闭上了眼睛,这两位四海八荒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上古老神仙温柔起来,还真是叫人觉着瘆得慌!
凤九倚在东华的怀里,已是缓了过来。回想白日里差点被人逮去弄死,她唯觉一阵后怕。小心翼翼地望向东华,以为会劈头盖脸招来一通责备,不想她那夫君却是满眼温柔。凤九很是心虚亦有些惭愧。
“我偷跑出来寻你,你不生气?”
“生气有用?”
被怼了一句,凤九缩了缩脖子,觉着东华还是有些生气的。
“也怪本帝君大意了。”紫衣尊神紧了紧臂弯,语气软了几分,“冷不冷,饿不饿?”
点了点头,凤九抓了他的鬓发绕在指尖,故作坚强,“不打紧,这点饿我一个上神还是扛得住的。”
高大的身躯随即起身,一件紫袍兜头盖了下来。他给她裹了裹袍子,遂卷起了衣袖。
“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周身白檀香萦绕,叫凤九安心又舒服。今日的东华很特别。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他非但没有责骂她给她做规矩,还百般体贴她照顾她。心头甜蜜,脸上便也就浮满了幸福,声音也跟着软糯了起来。
“好,你快些回来。”
这一去,东华委实相当迅速。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就提着条已是处理干净了的大鱼回了来。一个诀法,边上的一颗老槐树就遭了殃。树冠上的树皮整整齐齐落下一大块,东华将它弯成了一口不大不小的锅。幻物术生出,锅里头凭空现了清澈泉水。少绾的脖子都伸长了,她想喝鱼汤可是想了有好几日!
锅里的水迅速冒了热气,翻滚着带出了阵阵鱼肉的香气。凤九咽了口口水,少绾也咽了口口水。东华又割了块树皮弯了个碗,盛了点汤递到妻子手边。
“先喝几口暖暖身子。”
凤九接了碗,便就见他又割了块树皮下来。鱼的中段被取出放在了上头,紫衣尊神开始挑起了鱼刺。凤九望着他,心头甜得想搂着他大哭一场。这些日子她遭了些罪,还差点被人抓走剥了狐狸皮。受了一番惊吓过后,她早已是疲惫不堪。东华就在身边,这很好,也很叫人安心。他照顾她,给她做饭,喂她喝汤吃鱼,这也很好,让她半点力气都不用花。可今日的东华委实温柔得有些过头,且对面还坐着三个人。虽那三个人里头有两个并没有望着他们这处,但少绾可是眼巴巴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手里的碗。凤九有些踌躇,于是便就客气了一句。
“少绾姐姐,要不要来点儿?”
受邀的魔族始祖神目光炯炯,遂赶紧凑了上去。
“给个馒头。”紫衣尊神朝她抬了手。
少绾愣了愣,“你不是不吃馒头嘛!”
“我何时说过要吃?”
“你不吃问我要馒头作甚!”她不解。
“本君帝后可没说过不吃。”
凤九干笑了几下,刚想开口却挨了东华一记眼杀,遂就乖乖闭上了嘴。
抬着的手又不耐烦地往前挪了挪,叫魔族的始祖神很不情愿地从墟鼎里掏了个馒头出来放在了他的掌心。东华将馒头放在火里烤了起来,烤得外皮金黄,看起来很是诱人。少绾又咽了口口水。
“石头,我给了你一个馒头,那你也给祖宗我烤一个。”遂心甘情愿地又从墟鼎里掏了个馒头塞给他。
东华也不客气,把烤好的馒头塞进凤九手里,便就接了始祖神递过来的接着烤。少绾蹲在一旁满心期待,墨渊则坐在那头端着不明所以的浅笑看着她。烤馒头的间歇,东华又给凤九盛了碗汤,叫她就着鱼汤吃馒头,还时不时地把剔了刺的鱼肉塞进她的嘴里。眼见着汤越来越少,鱼也几乎只剩了骨架,少绾有些心急。
“好歹你也给我剩点儿……”
紫衣尊神唔了一声,“等九儿吃饱了,本帝君许你把锅端走。”
少绾不做声了,只得耐下性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收拾残羹剩渣。篝火烤着锅底,发出爆裂的响声,听得她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熬到了馒头烤好,刚想伸手去接,便见着那紫衣裳的神仙又将它塞给了凤九。少绾瞪大了眼睛,手顿在半道上,气得有些颤抖。
“你怎么把祖宗我的馒头又给凤九了?”
东华睨了她一眼,有些莫名,“本帝君烤的馒头,怎会是你的?”
一口气堵在胸口,少绾顿觉眼冒金星。凤九到底脸皮薄,拿着东华塞给她的馒头很是不好意思,遂就想递还回去。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便被她那夫君挡了一把,遂从凤九的墟鼎里掏了个桃子塞进了始祖神的手里。方才还气得热气直冲天灵盖的黄衣女子愣了愣,捧着馒头的凤九也愣了愣。
“不过就是多送了本帝君一个馒头,本帝君也不能白拿,便就那这桃子一物换一物好了。”
拿着白皮浮着一缕胭红的诱人仙桃,少绾很没出息地再次咽了口口水。自她从土里头爬出来,倒是还没机会再尝一尝桃子的味道。捧着东华塞给她的桃子,昆仑虚的女主人有些动摇。凤九欲言又止,东华看着她的神情,没有说话。此时,一直坐在篝火另一端的父神嫡子走了过来,一把拿走了妻子手中的仙桃,瞪着那紫衣裳的神仙,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遂又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方才的位置,将桃子塞进了燕池悟的嘴里。凭白被塞了个桃子的青之魔君愣住了,被自家夫君夺了桃子还喂给了其他人的魔族始祖神也愣住了。
“我的桃子,你怎便宜了那兔崽子!”
“桃子性寒,你是只火凤凰,不适合吃它。”墨渊答得凉凉,神情也凉凉。
呆了呆,少绾觉着自己貌似没听说过这么个事情。若桃子不适合他们火凤凰,那十里桃林的那只火凤凰种这么多桃树作甚!想了一想,学问不深的始祖神也不敢反驳。墨渊到底比她有学问得多,该也不会信口雌黄才是。噘了嘴,望着燕池悟嘴里塞着的桃子,少绾心有不甘。她用了两个馒头换来的桃子,竟就这么便宜了他人,今日这买卖,还真是亏!
观了观她的脸色,虽知道桃子性热,但凤九还是昧着良心且心虚地劝了她一劝,“桃子太凉,是也不适合我们女人吃。”
哀怨地看着她还有她手里的汤碗和馒头,少绾瘪了瘪嘴,“那你还带着桃子干嘛!”
凤九有些为难。这桃子,她还真不是故意要带着的……
“你也是不该带着它。”剔着鱼刺半天没说话的紫衣尊神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幽幽开了口,“你怀着孩子,怎能吃这么凉的东西!”
啪嗒一声,凤九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鱼汤溅洒了一地,叫同样震惊的始祖神觉着有些可惜。手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凤九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怀孕了,她怎么会没有察觉到!东华又是怎么发现的?紫衣尊神往她半开的嘴里塞了块鱼肉,催促她赶紧吃。凤九含着鱼肉,嗫嗫嚅嚅,有些失神,
“你……你是说,我的肚子里,有个……小娃娃……”
东华嗯了一声,又给她盛了碗汤。
“本帝君替你检查伤势的时候,顺便把了心脉。是喜脉,没错。”
凤九彻底傻了,灵台一片空白。默了半晌,她才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是,她开始担忧,亦有些害怕。望着东华,她欲言又止,直到紫衣尊神将她揽入怀中。
“你难道不开心?”
她愣了愣,忐忑不安,“东华,你……开心吗?”
“你怀着本帝君的孩子,本帝君怎会不开心!”
“可……”她顿了顿,“你不是……不想要……”
“但你想要。”他拢了拢她的肩膀,“这是桩喜事,作甚愁眉苦脸的!”
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凤九将头埋进了东华的怀里。
这几个月,她过得实在不太好。东华塞给她的避子桃,还有姥姥的突然离世……所有的事情,她都埋在心里,装作一切如故。因为爹娘告诉她,她已是长大成人,不可任性妄为;因为她是东荒女君,不可胸无大志,城府浅薄;她是东华的妻子,更不可以怀疑他这番作为的用心。遥记他们大婚的那一日,东华便就同她说想要个孩子。那么,他便不会没有因由地给她避子桃来抹灭这段骨肉的亲缘。东华这么做,必定是有他的道理和难处。东华到底瞒了她什么,凤九并不知道,但她早已察觉到了异样。神生漫漫,险阻坎坷,可总是能有法子过得去。那么困难的飞升天劫他们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她一直都想要给东华诞下子嗣,为他延续血脉,这是她期盼了两年多才盼来的孩子。她怀孕了,东华说他很开心,凤九喜极而泣。她是那样地害怕东华会不高兴,因为这个孩子,并不是他所期盼的。
少绾立在一旁很是忧郁。要同个怀孕的女人争食吃,她委实开不了口也下不去手。望着篝火上的那口锅,馋了许久的始祖神惆怅万分。兄弟饿肚子的时候,能捞着边角料吃,就算是那紫衣裳的老神仙大发慈悲了。女人饿肚子的时候,即便他自己不吃,也要将最好的统统留给女人吃,尤其是那女人还怀着身孕的时候。少绾仰天长叹,悲从中来。这便是兄弟与女人的区别。回身望了望自己的男人,她释然一笑。方才墨渊不也是这样,把馒头留给她吃。想到这处,少绾觉着心里挺舒坦。凤九有人疼,而她也不是没人疼,还纠结这些作甚!靠着墨渊望着篝火,她追忆着往事。静谧夜色下,两双人无声相伴,只被迫留在这处的青之魔君燕池悟叼着个桃子蹲在一旁,感叹魔生的凄凉。
那一日,虽然费了点周折,少绾最终还是喝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鱼汤。凤九哭着哭着便就睡着了,于是剩下的那锅已经煮烂了的汤也便全都便宜了她。
第二日晨起,袅袅炊烟腾入潮湿的空气中,丝丝寒意钻入骨缝,将人催醒。那个昨夜烤好了但没吃完的馒头被紫衣尊神用仙术加热后,掰成小块喂给了狐狸样貌的凤九。她的眼泡子红肿得厉害,精神头也有些萎靡不振,蹲在东华的怀里木木愣愣的,只晓得张嘴。少绾望了望她,觉着怀孕真是件恐怖的事情。挺活泼的一个姑娘,一怀孕怎就变得这般呆呆傻傻,精神脆弱。稍事休整一番,待东华终于喂完了狐狸,这才有了办正事的心思。只见他大手一挥,捆着燕池悟的绳索便就应声落了地。被绑了一日的魔君早已是没了脾气,此时坐在原地吃起了桃子,竟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紫衣尊神看了他几眼,心不在焉。
“你走罢!”
燕池悟愣了愣,少绾亦愣了愣。
墨渊问他,“帝君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
揉了揉怀中的红狐,东华索性将她塞进了中衣的衣襟里,这才漫不经心地接了父神嫡子的问。
“墨渊上神可是有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要问这位魔君?”
蓝袍上神沉了沉,“本上神也没什么可问的,魔君请走吧。”
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青之魔君燕池悟也顾不得满腹的疑问,拿着半个桃子一溜烟地便就跑出了老远。这林子,打从一开始便就叫他生了疑。神族的大佬都聚在这处还加了一个刚过昆仑虚门没多久的魔族始祖神,也定不是为了游玩。究竟是什么事情将他们聚到这处,燕池悟觉着在回去先夺了聂初寅的那块地盘后,自己需得好好来调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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