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是唐朝诗人贺知章《回乡偶书》诗中的一句。意思是说：小的时候我离开了家，老年的我回家乡了。我估计，中国人的那种落叶归根的意识，实际上就是这种老了回家乡的情怀。
我的老父老母在其老年时代，也曾经有过落叶归根的想法，而且也确实回山东老家去实地看了。然而，不去有想法，一去想法无。因为，中国历史的巨变，将现实中的一切变得面目全非。时髦话是：理想太丰满，现实却太骨感。
老父的老家是山东济宁兖州王因镇的寨子村，儿时记忆中一个很美丽的小村落。然而，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宅宅基地，已经被孙家旁系给拿走了，上面全都盖了房子。其原因很简单，就是孙家的三兄弟全部到了城里，乡下没人了。我大伯在济南，我父亲在北京，我三叔在兰州。俩姑姑外嫁到他村。故孙家旁系就把老宅及宅基地拿走了。面对此现实，老父只得有家难落地归根了。
老母的情况也大同小异。老母的老家在山东济南洛口镇，就在黄河边上。儿时的记忆中，母亲家比父亲家更为美丽一些，因为它依山傍水。依的山是药山，一个小山包；傍的水是黄河，那可是中华民族的摇篮。老母加有兄弟姐妹七人：俩哥哥、俩姐姐和俩妹妹，我母亲恰恰位居中间。按照中国的传统观念，老宅及宅地基的继承，那算是家里儿子的事，与女儿没一点关系。所以，五个姐妹也都没有染指老家继承方面的事。济南城搞了大拆大建，洛口也不免俗。这就带来了房屋返还赔偿和继承方面的法律问题。母亲一概没有介入。我陪同老母到了洛口镇的张家庄，在面目全非的土地之中找到了姥爷和姥姥的坟墓，老母磕了几个头就回京了，再也没有提起落叶归根事。
年轻的时候我不考虑，但是年龄到了六十四岁，也就不得不考虑落叶归根的问题。那么我的根在哪里？至今我搞不明白。因为我生在上海但却长在北京。家里兄妹四人，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北京生人。他们三人像北方人那样爱吃面，我却像南方人那样爱吃米，几顿不吃想煞我也。另外一个现象我也感觉奇怪：我一去上海就兴奋，尤其站在我出生的静安寺一带的土地上，浑身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像希腊传说中德那个大地之子安泰。安泰是海神波塞冬和大地母神盖亚之子。他从来也不会感到疲劳，他的身体一接触到大地就能吸取大地的力量。照此理解，我就是上海的安泰，一到上海就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每次去上海，我总选择住在静安寺的延安饭店。
然而，在潜意识里我隐隐约约又不愿意把根固定在上海，这恐怕是那句调侃上海男人的话让我心生忌惮，即上海男人是大都市里的小市民。这无疑给我留下抹不去的阴影，我确实不愿意让别人说我是小市民！话，说到这里必须刹住，否则就要得罪上海的一众男人了。但无论怎么说，我确实很喜欢上海，起码胜过喜欢北京。
北京，对我来说是一个既爱又厌的城市，甚至厌大于爱。说到爱，那就是它是中国的首都，是在皇城得根底和天子的脚下。行政资源、教育资源、医疗资源、研究资源、文化资源、旅游资源等，都是刚刚的，一直居于中国永远的第一。说到厌，就是它的生态恶劣，气候不好，交通堵塞，人际复杂。有人说北京人是最没有地域感的城市，概因为它是中国最大的移民城市，就是康熙雍正和乾隆皇帝的祖先，也都是从山海关外移民进北京的。北京山顶洞人的后代，那才是如假包换的北京土著居民，然而北京土著居民在哪里呢？
不管你是爱，亦或是厌，北京就是北京，是你哺育你长大的地方，也是形成你人生观、世界观、爱情观、八荣八耻观、三个代表观、和谐社会观、中国梦观的地方。居功至伟且熙熙攘攘的大北京，充当一个漂泊游子的根，又有啥不行的？
于是，我把根定在了北京，再也不犹豫，也不彷徨了。那么落叶归根啥时可归？想来想去，还是把归根的时间定在二零二四年，也就是老汉我七十岁的时候。掰开手指和脚趾，掐指一算，还有五年零两个月的时间。
落叶归根之时，要举办一个盛大的落叶归根仪式，地点就定在玉渊潭公园里面的西湖水面上。清晨十分，一艘大船在西湖的碧波中荡漾，多位挚友向我表示落叶归根得祝贺。远处，七张小舢板满载礼花和礼炮，围着中间的大船形成一个等边多角型。七张舢板，意味着七十大寿和七十归根。七十年前的清晨，我诞生在这个命运多舛有充满希望的世界上；七十年后的此刻，我落叶归根了，归根在庞大恢弘的巨城北京，归根在北京玉渊潭公园西湖水面飘荡的大船上。随着我的一声口令，礼花礼炮砰然作响。虽然是白天，礼花礼炮的效果不好，但我也不管他了。因为北京的晚间是不能放礼花礼炮的。至于在白天放嘛，当然也是不允许的，需要审批。好在我是在畅想，没有构成现行，不犯法。
落叶归根仪式之后，我要好好筹划我的生活。虽然我没钱，但我很快乐。我可以化缘，我也可以乞讨；我可以去卖唱（虽然我唱得不好听），我也可以卖我的硬笔书法；我可以去上抖音，我也可以写《简书》。反正，老了就全然无所谓了。最起码，每天一份二十元的四菜一汤老年餐，我还是吃得起的。据说政府给老年人的补助都在这份老年餐中。凡是吃过老年餐的人都兴奋地告诉我：中午一份老年餐，可以踏踏实实地吃中午和晚上两顿，因为它的量太大。闻之我大喜，一天的晚饭也有着落了。
从七十岁到一百岁，我在北京这个归根之处还要活三十年。三十年时间，绝对不长，就是弹指一挥间嘛。只要把老年人的住食行游这四件事做好了，我辈无忧无虑了。对了，但愿五年以后，北京的老年人坐公交车还实行免费乘车制度，最好像深圳那样，老年人乘坐地铁也免费乘车。
少小离家了，离开了大北京；老大回家了，回到了豁达的宽松的大北京。只不过，北京的行政中心东移了；只不过，传统意义的老北京人，大多已经在五环之外高唱《五环之歌》了。我试图重新爱你，我落叶归根的大北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