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年老家不知道怎么莫名的火了起来:那一块长满草的滩涂被称为龙猫的草原。当秋末湖水退去,大片的草似乎被某种力量感召,一下子窜到半腿高,冬季也陆陆续续有了天鹅过来。城里人新鲜极了,觉得这就是南京版的小镰仓。村头的大娘恨恨地说:“城里人疯掉了,来这踩烂泥看野草!”我们村没有这么热闹过,有点过头了。我印象中的石臼湖从未水位枯竭到这个地步,它已经老了。
98年全世界都在发洪水,石臼湖也紧跟步伐毫不示弱。湖水淹到了村头。我听说数学老师家的家具都飘起来了,一定要亲自前往数一数算没有辜负数学老师传授的功底。水把家具飘起来,也填满了粪坑。满满都是水,连成一片看上去都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母亲干嘛去了,发洪水了还让孩子一个人乱跑。我没有数成飘着的箱子,却一脚滑入了粪坑。要不是水的浮力大再加上我有几分机灵,98年我们村的新闻版面就是淹死八只鸡和八岁女孩掉入粪坑淹死了。
村里的祖祖辈辈靠这这一弯湖水生生不息。在还没有改革开放前,村里十户有八户都打鱼。女人们早早起来准备好一天的吃食,装到碗里,最好的菜总归要是压在上面,那是一个男人一天的力气,也是女人的脸面。村里的渔船都是大船,一般需要十几个男人同时拖网。早出晚归,张家村的男人在湖里打捞生活的希望。夕阳才是露出了一点端倪,船回来了。留守的女女人带着孩子冲到靶场的港口,迎接归家的男人和满载的渔获。其实我至今都很奇怪,石臼湖哺育了我们,在它跟前长大的孩子没少吃过鱼。吃鱼的孩子都聪明,张家村的娃高低是有几分聪明在身上的。
有一次渔船回来的特别早,鱼也没有捕到什么。但从船上下来的男人个个眉飞色舞神采奕奕,似乎今天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没一会小侄女就冲到我家喊我:“阿姨阿姨,今天我们有野猪吃啦!我外公他们捕鱼捕到了一头野猪!”夏天的三点多热浪很盛,我立马从萎靡不振变得亢奋,拉着侄女跑到了杀猪的现场。
果真是一头黑黑的野猪,不算大,可能长期在外奔跑练得精壮。不知道在哪请来的杀猪师傅已经在那磨刀,一下,两下,野猪的生命在倒计时。后面具体怎么杀的就不记得了,大概觉得太血腥捂住了眼睛。总之最后这头猪被平均分成了十几份,好的部分差的部位搭一下,每家派一个代表勾绳子,一拉,按照顺序去选。杀猪师傅的报酬就是一个猪头加猪肚。
我和小侄女簇拥着小爸爸爸回去(我爸的二哥,我们那叫小爸爸,大哥叫大爸爸)小爸爸似乎也很高兴,一路上跟我们说笑个不停。我心里纳闷极了,一个劲追问怎么湖里有野猪?可能是太渴了,小爸爸到家之后将桌上早已备好的凉茶灌了下去,才跟我俩说起如何在湖里打到的野猪。
石臼湖的对岸就是安徽,安徽多山多野猪。不知道天气太热的原因野猪竟然冲到了湖里,还没畅快地游两圈,他们的渔船发现了它。快速追赶,十几只船桨纷纷拍入水中。男人们也兴奋极了,早就忘记去捕鱼。一下,两下,野猪还在逃窜。越逃窜越围攻,它终究不是这帮老渔夫的对手,被船桨拍晕,捞了回来。怕它晕得不够久,上船之后又拍了几下。二爸爸边说边比划,他并不高大,有几分微胖。再加上被晒得油光发亮的脸庞,让我想到的不是骑士,而是野猪的自我独白。今晚的村庄不会很安静,多少个孩子的聒噪会在夜空响起。
这是我们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野猪吃野猪。那个夏季的傍晚我觉得快活极了,空气里的味道跟过年是一样的。男人、女人、小孩都很兴奋。女人崇拜着男人,小孩崇拜者女人,毕竟要经过烹饪才能进小孩的嘴。那晚我在二爸爸家玩得很晚,吃完了野猪肉才走的。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在村头乱窜的孩子已经远走他乡,只不过在村里发生的事情,一起长大的人永远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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