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宅在家里,阅读作家新书《暗香》。
其中有个章节“费尽心思染作工”,写的是乡下女孩用凤仙花染指甲。
“四季的乡村总有那些花呀草的把自己扮靓,有草做的指环和耳坠,有花编的花环和发箍,一一戴上佩上,也就有了环佩丁当了。最喜欢的是凤仙花开的时节,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把指甲染得通红。”
所以,女作家以为,“费尽司花染作工的,怕只有凤仙花了。”
看到这儿,犹如一缕春风拂过平静的水面,我的内心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那时的岁月,物质生活比较匮乏,但挡不住一颗爱美的心。
偏居乡村旮旯的丫头片子,不知道这世上有指甲油一说,割猪草的河畔,突然看到小伙伴红彤彤的指甲,反射出天边的云彩,好看到不行,一下子亮闪了我的眼睛。
凤仙花有什么稀奇?
夏天的黄昏,家前屋后的河塘边,凤仙姹紫嫣红的花朵,一簇簇,一片片,挤挤挨挨地闹成一团。
我把猪草倒进猪圈,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到凤仙花跟前,挑丰腴肥硕的花瓣摘,一片一片放进搪瓷钵子里,一层一层地叠加,直至装满,然后,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跟母亲要来一毛钱,屁颠屁颠地跑去供销社,买来一坨明矾,放进盛着花瓣的搪瓷钵子里。
东翻西翻,终于找到父亲捣鼓烟末的木头锤子,于是,坐到门前的土墩子上,低着头,一心一意地捣鼓搪瓷钵子的凤仙花瓣和明矾。
东来的风,一遍一遍地撩动我的马尾辫,西来的白云,一次一次地栖息在我的后背上,我都没空理会。
大概半小时,花瓣和明矾变成混为一体的酱渣,我放下瓷钵,跑去屋后,飞快地掐下一大捧绿油油的黄豆叶。
把捣烂的花瓣酱渣覆盖在手指指甲上,再用黄豆叶包裹指甲,最后拿细线紧紧地绑好扎牢。
给左手捆绑的时候,还不怎么费事,等到捆绑右手的时候,就笨拙迟缓了,怎么也不得劲,不得不用嘴来拉紧线头,右手的大拇指尤其难包扎,只有喊哥哥或者姐姐帮我系线头,他们忘不了骂我两句“翻吧鬼”(方言:臭美)。
十个指头一旦捆绑,就金贵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包裹的黄豆叶子滑脱。
晚上吃粥的时候,只能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个勺子,舀萝卜干或者咸菜,其余八个指头都支棱棱地伸直,不敢碰,不敢弯曲。
晚饭后,手指更舍不得沾水,如果母亲忙,没空给我洗脚洗脸,我就干脆不洗,糊着一脸灰尘一身泥巴,直接上床睡觉。
我还一遍又一遍地警告姐姐,夜里睡觉不许用脚蹬我的手指,姐姐不耐烦,一遍又一遍地骂我“窈窕不死”。
我把一双手安静地放在肚子上,甜滋滋地进入睡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迫不及待地拆掉黄豆叶,十个指头染得红彤彤的了,我高高地举起,仰头看着,阳光在我的指缝间环绕,映照得我的指头五彩斑斓 。
走到哪儿,我都显摆地翘着兰花指,要么慢条斯理地捋头发,要么张开十个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一根一根地拔草,生怕别人看不见我美丽的指甲。
长大后,读书了,才知道用凤仙花染指甲古来有之。
要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
千百年来,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无数次地在凤仙花面前低徊,把心中炽热的爱,把对美的向往,通过十指蔻丹尽情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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