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老同学家聚会,人不多,三五个,没有大型聚会的热闹,但个人更喜这样三两成群的闲坐聊天,坦诚舒服。这些老同学都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近期才发现在深圳,重新晤面,数言语之下,嬉笑之间,有点唏嘘。大家在这段时间内,经历感情起起伏伏,婚姻家庭的点点滴滴,甚而是至亲的离开。分享开来,不免触动各自内心的五味杂陈,故事故情,恰如席间喝的小米酒,劲道不大,余味悠悠。
我情感经历不太纠结,且暂未娶妻成家,于此二者,自然颇少共鸣,倒是谈起生离死别,让我想起了爷爷,想写点什么。因为爷爷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个离开我的感情很深的至亲。况且昨天是爷爷的91岁诞辰,今年也是爷爷离世的第十个年头。本来今年清明就想留下点文字,却因为那段时间工作和情绪上的紧张,未能行文。今天刚好闲歇下来一个人在家协助策划好友婚礼,笔颇有感,就顺笔而下,不知终能成言几何,亦不知能否逻辑自理,姑且慰藉自己对未能给爷爷作丧礼悼文的耿耿于怀吧。
爷爷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身体单薄瘦小,容貌颇像初中课本上蒲松龄的画像,不过常挂着慈祥的笑容,人说相由心生,我想至少老人应该是的,爷爷的法令纹和额头皱纹都洋溢着微笑的气息。自我有记忆开始,他腿脚就不灵便(慢慢知道,那都是风湿的原因,南方人,尤其常年在水田里忙活的人,很难离得了),拄着个木头的拐杖,啪啪啪,当当当,或者咚咚咚的来去,有时候急促,有时候悠闲,长大点后,根据拐杖的声音,就能知道爷爷大概在位置,心情是急切还是闲适。偶尔他会停下来,拄着拐杖和人闲聊几句,累了就换换支撑脚,说是聊天,其实他基本就是呵呵的笑着,插不了几句话。
是的,他是个慈祥而话不多的人,所以妈妈和婶婶们讲,爷爷虽然从一般意义上来讲,没什么用(换言之,即使在我们那小村子,也没有多少值得称道的社会成就),却这么能安详晚年,得到晚辈孝顺和尊敬,受到邻里乡亲的称慕,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个性真的很温和。对于偶尔的儿子和儿媳的争吵,他基本是不太说话,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在我眼里,爷爷却是个话比较多的人,他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故事,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心。现在想来,其实一个人活了五六十岁,他的经历对一个毛头小孩来讲,自然而然的会很神奇。而我对爷爷的前半生的了解,基本都是通过一个个午后的爷孙对话,或者某个无聊的周末的膝下聆听得到的。爷爷8岁丧父,曾祖父当年做生意的威名,爷爷的姐姐13岁童养衡东,弟弟年幼双目失明,冰天雪地的一个人被生产队派到酒埠江修大坝,连生爷爷一个人在走日本兵时候巧斗日本鬼子,乃至曾祖母的家乡茶陵,奶奶家里错综复杂的脉络关系,都被爷爷说得异常精彩,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语调平和,我会经常插嘴问,这样不知不觉时间流逝。虽然姑父或者其他人经常会讲,爷爷以前是多么的苦,也因为在那种简单粗做的农业生产方式下,身材体力的弱势而受人欺负,但我从爷爷那里完全听不到半点愤懑与不满,反而时不时笑呵呵的,有的是一种对过往的怀恋和与世无争的平和。现在想来,这份岁月磨练和酝酿出来的平淡与包容,实在是难得而迷人。有几次有朋友说我宽容得有点傻帽和不可思议(当然只是偶尔几次,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热血小青年),我蓦然想起爷爷和爸爸。如果真如朋友所说,我有那么一点傻傻的宽容,我想是父祖辈默默的影响。老子说,行不言之教,爷爷和爸爸简直是这方面的典型。
细细想来,爷爷影响我的远不止如此。
喝茶的习惯,绝对源自爷爷。他每天吃完饭或者闲暇的时候,都会泡一杯很浓的茶,一个人坐着,慢慢地喝,看看天,或者闭目养神。小孩子好学样,我属于好奇心很重的,偶尔也会偷偷自己泡茶砸吧砸吧地喝,苦了点,但是久而久之,觉得有回甘,和爷爷说起来,看他点头的时候,自个儿有种不一般的成人般的自豪感。TC上大学时候跟我说,上高中的时候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人拿叉子沾着水喝半个自习课,觉得挺奇怪的。其实,那是从小养成的喝茶发呆养神的习惯。到如今,来到广东,发现处处有喝茶的,心中觉得好不亲切,人常说睹物思人,有人可思有物可睹,其实多需缘分。
爷爷还有一个给我印象很深的,就是吟诗。有一年在姑父那里待了一俩月,回来带了三四本毛笔手抄本的《孟姜女哭长城》《梁祝》,都是改成七言的韵律诗,对仗倒不是很工整,但是押韵,朗朗上口,爷爷一个人在老堂屋的时候,眼睛微闭,对着吟唱,颇有那种老先生的味道。我那个时候喜欢听他摇头晃脑的念。爷爷只上了不到两年学,都是靠后天积累,所以好多时候会找我问(我那个时候上小学三四年级)生字的意思,我发现好多不认识,比如有一个“焚”,我当时连蒙带猜直接念“楚”了,现在想来很好玩。爷爷花了大概半年时间,把那几本都背熟了,没事可以脱稿背背。那个时候觉得孟姜女哭长城很好玩,会抓住他讲故事。爷爷每次吟诗都很投入,所以连弟弟们去偷他的烟(可惜我没有参加)都没有发现。后来上学,对古诗词这份韵律感的美的执迷,我想和这不无关系。
其实爷爷这么多孙辈,我虽然是长孙,他并不怎么喜欢我,甚而可能是排到最末尾。我除了读书成绩在几个孙子里面出类拔萃奖状一大摞之外,其他的一来不那么活泼,话少沉默,嘴巴也不甜,二来不怎么做家务,懒懒散散的,三来小时候脾气怪的很,难伺候的很,我什么时候哭和耍赖,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所以爷爷对我一直不怎么待见(相对而言)。我后来总结,可能他觉得也没见我多努力读书,成绩好只不过是刚好考试的天赋好一点(这一点和后来的语文老师老黎一样,老黎是直接这么和我讲过的),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而其他是可以和需要调整的。比如说 双抢时节,有的时候偷个懒,打个小猜,爷爷会默默的做了,然后要是说起来,会有一种带点无奈的笑,这一点他和爸爸很像,不怎么说你,但是会用一种奇怪的笑容,会让我很不忍心继续犯错。所以老妈老爸对我的评价偶尔会有懂事,但从来没有听话这一点。
还有一些,今天有点感冒了,先行睡觉,后续择机再来编辑续写。
2013-9-21于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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