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

王叔相貌清癯，衣着普通，谈吐风雅，神情略带疲劳感，举手投足间秉持着一个中年人特有的成熟和稳健，恍若我父辈叔伯中的一个。

面对汹涌人潮，若是平日，我们大抵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身影；生活匆匆，我们都忙着经营各自的世界。

……

他原是个中学教师，厌倦了生活的单调，困厄于收入微薄、地位平平，转行当了公务员，政法系统，还是国安。

他关注社情民意，筛查网络言论，监控学生动向，还有突发事件，没有掺杂恶意，亦无涉意识形态，只是业务要求、绩效使然。

他也谈左右之争，民主宪政，抱怨官场的腐败奢靡，污浊不堪，又说比之学校教书，现在照应亲友，办事方便。

他自学外语，潜入会社，截取情报，抓打一大片,以致右腿微瘸；却也邀请青年学生，吃酒长谈，感喟世事，动情之处，浩叹连连。

他眼界不俗，性情温润，言语神态带着以往教师职业的亲和感，不过多了一些世故风霜，减了一些书生之谈；只是如今又须终日忍受上司的榆木脑袋，粗俗鄙见。

他爱护家庭，怜惜妻女，怀疑教育病变，担忧社会黑暗；限于岗位，令行禁止，屡屡掐灭萌芽，不忘戒备“异端”，即使萌芽和异端源于病变的黑暗，即使阻遏大时代的潮流变迁。

他年近半百，重担一肩，虽是洞明世事，饱尝人情冷暖，迫于生计，仍要晕头转向与那生活继续无休止周旋。

……

一次散席之后，陈丹青似有些醉意，涨红了脸，犀利的眼神时不时越过镜片，以着一贯的机锋回应记者：“希望？中国人还能有什么希望？去他妈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承认与否，现阶段生活领域合理化逻辑的蔓延终究无可避免，呐喊总是无力，日子它漫不经心。

代价亦不言而喻，我们似乎注定了不断地适应，情不情愿，或者选择成为既定社会中的某个角色，或者不选择而成为另一个角色，不过两者都已“步入万山圈子里”，然后某一刻我们发现谁都无法再次出走，眼前已是“一山放出一山拦”。

不错，除了高于人或低于人的神和兽，没有谁能够忍受孤独，出于这种心理，我们的祖先造就了一个个共同体，它尊奉着自己的普遍规律，适者生存，不适拜拜！而现在的我们也准备默默接纳，默默调适，当然调适必是对于自我。思维的理性大多的时候只会拥抱有序的生活。也正是它，伟大的生活，让降生其中本当生而自由的独立个体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抱怨确实没什么用。

我的朋友，无须张望什么了，聪颖的神经难道不是早已应变自如？

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