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呼噜声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猛的变成了疾风骤雨。雨点在屋檐上坠落的滴滴答答声，变成了狂风抨击门窗的呼呼声。一场暴风雨来得如此的猛烈又悄无人声。

在这半夜里，还醒着的，要不就是没有睡着的熬夜人，要不，就是如同自己一般，被这一声比一声急的大雨给吵醒的。

韩亚静静的躺在竹席上，瞪大着一双闪烁着茫然的双眼，望着床尾那里，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撞进屋子里来的昏黄的灯光。

隔壁的房间里，爷爷是睡着了的吧？他看不到门缝外有任何的光亮，而窗外的风雨声太大了，他无法听见爷爷响亮的呼噜声。这个伴随着他度过了艰难地和熟悉分离的日子的声音，在他的生活里，呈现出不一样的意义。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和爷爷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当他再次见到爷爷的时候，他已经不认得爷爷了。

他第一次见爷爷，这是他自己的说法。爷爷则觉得，韩亚只是长高了，长壮了，很久没有见过了而已。

韩亚觉得，爷爷和街边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和老人斑。夏天的时候，爱穿一件没有袖子的白色背心，长到膝盖上一点点的深蓝色或者黑色的短裤。唯一特别的话，就是他爱穿凉鞋或布鞋，不会穿着拖鞋上街。

那天中午，妈妈在他第一次见爷爷的时候，只是把他推到爷爷面前，又把他的包袱递给爷爷后，低头对他说：“乖，跟着爷爷，别乱跑，别调皮，妈妈得赶回家去了。”

然后，用力的抱了抱他，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再和爷爷说：“爸，我把他交给你了。我走啦，还得赶车。”

然后，妈妈在爷爷叹息声中离去：“这孩子，都中午了，也不吃饭，就要走了。”

然后，韩亚呆呆的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冲到门口，只来得及看见妈妈消失在巷口外的身影。

然后，韩亚被叹息着的爷爷拉进了洗手间里。在他的沉默中，在他好奇又惊慌的打量中，爷爷拿出一条小小的，淡蓝色的毛巾，看起来就像是新买的，湿了水，拧个半干，开始给他洗脸。

爷爷先把毛巾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按了一下，才开始从左到右的拭擦起他的额头。接着，是眼睛，毛巾还轻轻的按了下他的四个眼角，接下来是鼻子、嘴巴和下巴。

爷爷把毛巾再次放进水里，韩亚以为已经算是洗好脸了。爷爷却又拧干了毛巾，帮他抹起耳朵和脖子。

爷爷再次把毛巾放进水里洗了洗，又再拧干了，抓起他的左手、再到右手，开始拭擦。

爷爷一声不吭的，慢慢的帮韩亚拭擦着，动作自然又熟练，仿佛他长年累月都在重复着这些动作一般，仿佛韩亚是他疼到心里的宝贝般，小心呵护着，就怕磕到了，碰着了。

韩亚忍不住叫了声：“爷爷！”

“哎！饿了吧？等一下，奶奶就炒好菜了。”爷爷伸手摸摸他的头，继续洗了毛巾，拧干水，弯下腰，帮他拭擦着腿上的灰尘。

“老头子，在哪呢？快出来，帮孩子盛碗汤，晾凉了给孩子喝。”门外传来一个柔柔的苍老的女声，大约是奶奶吧，韩亚想着。

“好嘞，好嘞。就来！帮孩子洗脚呢。”爷爷帮韩亚擦完最后一片干燥的小腿，站起身，洗干净毛巾，把毛巾挂到墙壁上的钉子上。又拿下来另外一条，也是淡蓝色的新的长毛巾，搭在肩膀上，示意韩亚坐到旁边的小木凳子上。

韩亚听话的坐下来。

“来，冲冲水。”爷爷拿起旁边装水的勺子，装了点水，轻轻的倒在韩亚的脚上，又伸手帮他搓了搓，再冲一瓢水，韩亚抖抖脚，看到爷爷转身，拿了一对小小的拖鞋走了回来，拖鞋是淡蓝色的，也是新的，小小的。

“来，把脚擦干了，穿上拖鞋出去吃饭。”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毛巾，把韩亚湿沥沥的小脚抹干，套进小拖鞋里，小拖鞋刚刚合脚。

“爷爷，为什么都是淡蓝色的？”韩亚打破了沉默。

“妈妈说，小亚喜欢蓝色呀！”爷爷轻轻一笑，脸上的皱纹多的，都快要看不见眼睛了。

“是，韩亚喜欢！”韩亚高兴的对着爷爷笑了笑：“谢谢爷爷!”

"都是奶奶买的呢。"爷爷洗干净毛巾，把毛巾挂到墙壁的钉子上去。

“那我谢谢奶奶！”韩亚弯着嘴角笑起来。

之后，韩亚跟着爷爷走出洗手间，吃了一顿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两个陌生的人在一起吃的饭。这一顿饭，是他吃过的，除了妈妈煮的饭外，最好吃的一顿饭。

韩亚一边听着窗外的风雨声，一边努力的去分辨隔壁是否有爷爷的呼噜声，一边心里回想起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情景，一边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呀，然后，慢慢的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