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电话时我是懵掉的,但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我痛哭,一边痛哭一边打电话,思索着下一步应该怎样做。我有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我无法没给她任何断奶的准备就忽然离开。我有一个正在安排后事的老妈,我要给她信心,至少让她去广州的医院检查。我还要考虑那个以老妈名义买的,交了首付,没办完手续的新房子。还有旧房子,正在上学快要考大学的弟弟们。甚至还有通知了所有亲戚过来参加几天后聚会的夫家,他们很多都想来看一看我和女儿。
我跟在医院工作的妹妹讲了,她找医生。我跟老公和他的家人讲了,决定带着女儿,第二天和老妈坐上了去广州的大巴。她那时很臭,身上有着肿瘤破溃的血腥味,她很惊慌但保持了镇定和坚强。我们来到了我广州郊区的家。
晚期癌症的治疗并没有那么简单说想开始就开始。在开始前,有大量的检查和准备工作要做。房子在郊区,医院在市中心,老妈还晕车。但很奇怪的是,自从她和我坐上去广州的大巴后,就没有晕过一次车。除了各种各样的检查,CT,PET-CT,定位,做模具等等,还有一个心理上的准备也在困扰着我们:治,还是不治?每个检查等结果,约下一步,都需要几天,所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都说治,除了老妈和我。我想逃避,我感觉自己无法面对即将发生的残酷,早死早解脱,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对于我们。老妈怕拖累家人,她年轻时我就听她说不用活那么久。我自己的思想甚至也受她影响,一度觉得活到50岁已经足够,不要年老体弱过得那么没尊严。结果她真的只能到50岁。
老妈说不治了,其他人劝说不了她,除了我。于是妹妹和其他所有人都希望我来劝说她,甚至老公大米听到医生诊断也哭了,说要不去北京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医生。可我那时真的很固执,这种固执到底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我也不知道。可是当时家里没有钱,两个弟弟在读书,妹妹刚出来工作不久,只有我能提供主要的经济支持。老妈可能也是这种考虑,所以只有我说治,我去劝说她治疗,她才愿意继续。
我纠结着痛苦着,我设想着未来的不堪的日子,和毫无希望的延长生命的治疗,她是必死的。与其在不堪的,不停地治疗治疗治疗后死亡,我更希望死亡来得更快一点。我想我那时还有没有自私想保持自己小家的好日子?我想可能有也不多,可能考虑的更多是包括我爸爸,弟弟妹妹在内的大家庭的未来生活。妹妹是护士,她很坚持。爸爸不能接受老妈那么快就死去,他寄望于奇迹。各种亲戚,没能提供实际帮助的,说什么也是白说。只有我们一家能做最终的决定。
我和妹妹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她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父母没给过她多少爱意。我从小被父母宠爱,无论何时,我都是老妈最爱的人。可为什么我却做着别人认为冷血无情的不治疗决定呢?我和妹妹激烈地争吵,老公大米痛斥了妹妹,说你姐做不治疗的决定比你的要难得多,同时也劝说我,至少试试看。
说实话,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何当时那样想。虽然老妈后来的确是在不停地治疗治疗治疗后死去,其他人都是在每一次治疗或手术后抱着希望。而我,从不抱任何希望,在绝望和忍耐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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