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支被用了一半的，特别的笔。
它来到这个家里已经很久了，久到连它自己都记不清了。
奇怪的是，它不像之前在文具店里的兄弟们那样，不想被人类很快地用掉。
它想要让那个它陪伴了很久的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快点用掉它。
它想要马上就去垃圾桶里待着。
她是一个学生，一个马上要上高三的学生。
她是一个之前一心只有学习的学生。
她是一个经常考年级第一的学生。
她是学校老师口中的好苗子，是同学口中的大神。
奇怪的是，她在学校时一个朋友都没有；学校开家长会时也从未有家长坐在她的座位上。
争吵
它来到这个家里这么长时间，每天都会听到那个中年女人的抱怨声。
女孩也从未把它带去过学校。它每天都躺在那个小小的书桌上静静地等待女孩放学回来。
“啊呀，怎么还要钱啊，你学习那么好，买什么资料啊。”
“你看你这个鬼样子，一天到晚一句话都不说。”
“哎呦呦，你可真给你妈争气啊，回回考第一。等我下次打牌的时候好好气气那几个小孩考倒数的老娘们。”
“你真是你爸留下的讨债鬼，钱钱钱，就知道要钱！”
这些叽叽喳喳的话语，实在聒噪得很，它听得都烦死了，可女孩每次面对这些的时候都不说一句话，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每天晚上，它都陪伴着女孩。她喜欢文学，喜欢看书，她一般用它在她看过的书上面做一些标记。可奇怪的是，它发现女孩似乎都不怎么睡觉，就算躺在了床上也是睁着双眼到天明，而且女孩时常在晚上偷偷地哭。
有一天，女孩放学回到家。它看到她的头发乱得像堆茅草，这时，中年女人的声音砸了过来：“哎呦呦，怎么回事啊，怎么这副鬼样子！”
它本以为女孩会像往常那样一言不发，可没想到的是，女孩竟然大叫了起来：“是！我就是个鬼！我和人打架了！怎么了！不行吗！”
这是它第一次听到女孩这样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中年女人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你疯了？冲你妈吼什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在我身上讨了那么多债，我说什么了！轮得到你来吼我？”
女孩扯着她那件校服里面的被洗得薄薄的短袖，“你看看！我什么衣服都是穿的你的！这件衣服洗得都能看见里面的内衣了！你知道那些学校外的男的女的都说我什么吗！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啊！学校的家长会你有去过一次吗！”女孩越说越激动。抹了一把眼泪就走近了房间关上了门。
中年女人的一句句哭诉砸在了她的房门上，“老刘啊，你从天上看看，你闺女是怎么对我的！是怎么对她亲妈的！”
“老刘啊，老刘，你把我带走吧，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养这个讨债鬼了！”
逃
自从那天过后，女孩再也没有去学校上学，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论中年女人说什么，她都一言不发，把自己彻底地封闭了起来。
学校老师来家里找她，她也是草草应付，说着自己过几天就去上学，可从来都没有去过。它发现女孩的眼神越来越空洞，越来越无神。女孩的身体越来越消瘦。
女孩已经很久没有拿笔写过东西了，她日日夜夜在她的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它无时无刻都在陪伴着她。
刚开始，中年女人晚上回来的时候，还会丢一些话砸在房门上，“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上学我花了那么多钱，要是没有你，我用这些钱干什么不好！你要是不想上学了，那别忘了把钱还给我。”女孩听到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睛里泵出了许多泪水。
后来，中年女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学校的老师来了一趟又一趟，看到中年女人和女孩的无所谓的态度，只得遗憾做罢。老师认为学校彻底失去了一个难得的好苗子。
字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又一天
它看着女孩的变化，它想要让女孩变回原来的样子，原来的状态，它想像原来那样被女孩拿在手里，在书上标记下那个或优美或富有哲理的语句。可它无能为力。
有一天，女孩终于坐在了书桌前，它以为女孩想通了，终于要恢复了，内心激动地不得了。
女孩浑浑噩噩地找到了一张纸，拿起它来，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遗书。
它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孩写了好多话，然后烦躁地将纸撕碎，放下了它。
它松了一口气。
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直在重复，女孩几乎每天都会写，写了撕，撕了写。
它害怕极了。
药
女孩这天反常地梳洗打扮了自己。她拿着上次买资料剩下的钱，去了家附近的药店。
“王阿姨，有没有安眠药。”
“你买这个干什么。”
“我妈晚上睡不着，她让我帮她买。”
“那我给你妈打电话问一下，安眠药不像其他的药，不能随便出售。”
“那算了，算了阿姨，不用给我妈打电话了，我先不买了。”
女孩走出了药店，身后的王阿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是拨通了中年女人的电话。
“喂，芬姐，你家闺女刚刚来我药店里买安眠药，说是你睡不着，给你买的，我没卖给她。”
“我什么时候让她给我买安眠药了？我要那玩意干什么。”
“刚刚我说要打电话问你一下，她就走了，说不买了。我还奇怪呢。”
“没事，不用管她，那个讨债鬼，成天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
“我看她怪得很，这孩子是不是很久没好好睡觉了，我感觉她累的很。还瘦了那么多，你可得注意一下。”
“不用管她。没事了吧，我继续打牌了。”
中年女人刚把电话挂断，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芬姐，我老李。”
“怎么了？”
“你家闺女刚刚在我这里买了一瓶百草枯，我想，你们家也用不到这玩意呀。可是你家闺女刚刚问我百草枯是不是人喝了就必死无疑，我感觉不太对劲，你快回家看看吧。”
“你想多了。”
中年女人挂断了电话，继续打着牌。
半小时之后，中年女人突然发疯一般地跑回家。
解脱
一声凄厉的哭喊划过了整个山村。
女孩没有了呼吸，她喝下了整整一瓶百草枯。
它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但是无能为力，不能阻止。
女孩的身边是一封潦草的遗书。
“妈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应该是得了抑郁症。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在我身上花了好多钱，我不能再让你为我花钱，供养我了，我什么都不想做了。对不起。”
女孩走了
她解脱了
她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她再也不用受人冷眼了
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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