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3

第十六卷风俗

班史曰：定襄、云中、五原本戎狄地，颇有齐、赵、卫、楚之徙。其民鄙朴，少礼文、好射猎，雁门亦同俗，此晋北风俗之大较也。而五邑处芦芽山阴，逼近北戎，前朝设卫治所，以捍虏敌，治土者率皆武弁，以勇力为先，以礼让为后，嘉靖时数被套部侵掠，民无定所，故

礼教蔑如。国朝文命四敷，几及百年，虽边夷外域，犹喁喁向化，属在疆域，敢不草薄从忠。雍正三年，诏设守令，下有政、上有承，与中土同制，政教有伦有脊，非复边卫之风矣。但山高石顽，风烈水劲，民生其间，悍性天成，微有拂意，挺身而斗，刀石随所取，携之死不顾，又愚蒙无识，不辨是非，不别利害，唯意所便，语言重浊，颠倒无伦，行事拙钝，颠越乃已，设机以待，尽入获中，犹不觉悟，此其蔽也。至其食惟粗粝，衣惟粗布，

居惟土窟，即有宫屋，杉松不斫，茅茨不剪，周以士涂。其器皿惟瓦缶，用长木板连盖之，积累盈屋，中藏谷豆，每日取之，食我妇子。治火之灶，连接卧所，俗名日炕，日则妇子治食，夜则妇子攸处。偶有宴会，用短小桌席炕围坐，头冠絮帽，身披羊皮，一望纯白，酒数而散，往来酬酢，大率如是。其冠婚丧祭，一惟朴俭，亲朋相助，率以为常。岁时伏腊，富者惟供羊豕，贫者惟营豆麦，服饰不事，浮靡不开，依然古矣。然边地荒寒，人皆贫困，重财尚利，病中膏肓，一钱之掷，性命依之，至有亲兄弟因财而反唇者比比而是，其他则又可知矣。

邑中四民：农居大半，工居其一，商居其二，士居其三。农者冰泮后耕，相率播种，男作女饷，幼稚亦皆荷锄疾作。在季春之月，邑令视农，耕者必率老幼伏谒田畔，赏以酒食，必伏地而食，令过乃起。四五月芟草、拥土、培苗，六月稍闲，七八月则刈获将始，至季秋乃毕，输租纳粮，置布增衣，岁事已尽，椎勤畜牧。邑中之农，皆良民也，工惟攻土之工，攻木之工，攻皮之工，攻石之工，不特奇技淫巧之俱绝，即筑土断木无非丑恶，不逾时而即朽坏，其人愚技止此矣。商者绝无富商大贾，以所多易所鲜，不过布匹、谷黍、畜牧，然五寨、三岔称都会焉。士则不知读书植行，以父传子，以师传弟，别有一种时文，并无理法词意，童子每试必入胶庠，及登庠序，并所谓别有一种时文而尽弃之。孜孜逐利，裋褐攘臂，反出农工商下，是以人皆忽之。有翘然自爱，安分自守数人，予极礼之，建清涟书院，延邑中有品士胡平封教之，冀士风丕变，蒸然日上焉。五邑地寒，不能桑蚕，女人不知紝织，勤者犹能缝缀，惰者袖手待食，村妇但能饁饷，城市惟事嬉遨，性刚挟制其夫，无故轻即自缢，不以再嫁为耻，夫死不旬改适，娶之者亦恬不介意。七月十五合邑妇女相率出郊祭墓，祭毕，各择处所藉草而坐，男女互杂，豪饮欢呼，行歌互答，竟日乃归。邑人多贫，偶有千金之产，即目为豪家巨富，贫人皆仰给焉。然纤细计较，课利无涯，终岁难偿，往往兴讼。邑鲜巨族，惟明袁氏以武显，今张氏以武功登总戎，其（四）子蒙荫入仕，其余贡入成，均为乡缙绅，人皆朴素，称醇谨焉。婚姻惟计赀财，不择老少，嫁娶苟简，不尚礼仪。丧事用白布裹首不麻，送终从薄，松木为棺，掘地土葬，祭用麦豆等食，亦无多品。疾病无医药，不尚祷，惟用针挑面而已。岁首户用一鸡祭神，相识往来答拜，上元用柴烧火于门，清明用麦食祭扫。三春喜演戏，男女齐观。端阳用小黄米为粽，中杂红枣。中元以麦粉作人形祭奠，姻娅馈送以为珍。中秋用麦粉作饼，其坚似石。腊日户各凿冰立门，二十三日祭灶，除夕户易桃符。地土极寒，季春末才得见青，山地瘠，川地肥，岁多狂戾怪风，藏风处多获，风发处多就。水泽惟待天雨，清涟河环绕，无雨即涸，不能成水利。种植惟谷、黍，黑豆、豌豆、扁豆、小麦、莜麦、荞麦。南山中出蘑菇、榛子、黄芪；生虎、豹、糜鹿、雄、黑（褐）鸡，薛家等口燕家庄出狐狼，遍地跳梁。蔬菜惟夏秋之交，余不能有。邑固多贫，勤者犹能自给，惰者冻饿无所覆之，以至卖妻，妻亦恝然竟去，椎剽作奸不敢为也，盗贼稀少，隅有小偷，一捕即获，人复好讼，纤悉细微必讼官长，无非财利相争。人情维图便逸，不知久远，不知自好，小利在所必趋，远患懵然不避，甘居污下，不知自擢，反复导之，迷而不悟，合境大抵然也。顾天下无不可挽之风，无不可雏之俗，在司其土者何如耳！诚使有文翁王成其人者，何难礼让成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