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31
昨天得知他确诊胰腺癌转移肝脏,我心里便无法平静。
距离去年他在北京做完手术没多久,暑假见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家里人都在配合治疗,他现在有腹水,大姨问我怎么解决。
她们说他胆管儿堵了,腹腔有积液。我说那多吃蛋白含量高的食物吧,多排尿。
医生告知她们还有三个月。
但她们和他说之前手术挺成功的,病情有了好转,让他好好吃饭。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我不在身边。
我一直心疼我妈妈,她父亲生病,她跟着去北京银川,一次次问医生得到不明确的结果,做着决断。一年多头发白了很多。
晚上妈妈和我说,他现在每天回家住。
我电话问候他,他轻松的和我说着话,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腹胀。问我是不是刚下课?有没有吃饭?他说姐姐在看电视,舅妈在给他准备鸽子汤,舅舅在看手机,大姨在一旁....
他的家里很多人都在,热热闹闹。
但我知道结果出来没有人是平静的。
我也是。
2018.11.1
一个月的开始,像倒计时。
我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
问候他。
他说今天还是腹胀,感觉腿部有些水肿。医生给输了白蛋白,过些天会抽腹腔积液。
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药抑制腹水。我说帮他问问老师吧。
他还说中午吃了饺子,吃了足足六个。
年轻气壮的时候他能吃三四十个吧。
2018.11.2
问候他。
2018.11.4
这些天下了课九点多,想到他也睡了,不便打扰。
晚上和妈妈视频,我撒娇让她好好看看我,她说没有心情,挂了电话。
我很理解她,理解家里每一个人,我没有朝夕伴在他身边,看不到他因肝腹水还有恶性肿瘤带来的痛苦。也看不到家人因他痛苦而不忍。
但我知道。医学书上描述了肿瘤晚期患者的一切症状。
医学的文字总是那么严肃,书本写好了疾病的发展与转归,我知道都会发生。
我很不喜欢听老师讲到的一个词:恶病质,癌症晚期极度消瘦的病人体质。
记忆中七岁时爷爷去世前是恶病质。
去年暑假肿瘤科见习看到没过多久就走了的陌生爷爷是恶病质。
让我想到他现在被慢慢消耗的身体。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
比如当初我希望他身体安康,肿瘤是良性的。
可并不是。
后来我就在想,即便是恶性吧,希望医生早点发现进行治疗。
可却是胰腺癌,确诊只能是晚期。
后来的后来,我只希望,能不能让他在最后三个月吃吃喝喝,过的快活。
但我知道癌症恶病质,多器官衰竭,无法进食,极度痛苦。
我讨厌癌症。
2018.11.5
问候他。
下午小姨陪在他身边,我看到了病床前的他。
听到我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唤了两遍我的小名。
我回应了过去。
看到他依旧消瘦的脸庞,还有因为肝胆功能障碍面部出现的黄疸症状。
我还看到了他床边的监护仪,心率71,血压118/80,嗯,一切如常。
聊着聊着,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可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吧。
2018.11.8
问候他。
她们之前带他回家住,怕他在病房睡不习惯。
但这两天他又开始住在医院了。
家人轮流陪同在他身边。
日日如此。
我想,他这么敏感的人,会不会猜到了。
所以他该有多难过。
2018.11.11
问候他。
他自己下床走路了。
从别人搀扶着到自己颤颤巍巍的走。
恍惚间我回忆起小时候,妈妈上班把我送到他家,他会带我去离家不远的面馆儿吃早餐。
那时他腿脚很利索,牵着不好好走路的我,为我挡来往的车。
时间怎么一晃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2018.11.14
问候他。
妈妈说他状态不太好了,心又沉了下来。
还说他现在整个人瘦到要没有了似的,但他自己肯定还想一直陪在儿女身边。
我是知道的,就如当初他病情还没这么严重的时候,虽然他表面看上去不在意,但总会私下问我该怎么好好配合治疗才能治好。
我曾翻过很多医书,去了解他的疾病。
但医书对晚期癌症并不友好,直接判了死刑。
人都是有求生欲望的,他也是。
哪怕并不舒服的活着,至少也是“活着”吧。
2018.11.17
今天看到他,是在他的家里。
面部的黄疸好像又严重了一些,人也更瘦了些。
最近看书上说黄疸说腹水说胆红素高说ALT指标高说到一切和他相关的症状,我都会想到他。
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渗透。
身边的朋友们每天在打着卡,考研倒计时多少天,英语学习第几天。
每个人对时间的定义是不同的,有人希望时间过得快些,有人不希望。
我希望他不要痛苦。
很多次我想开口,说回去看看他。
但怕这样贸然回去,会让大家觉得这算最后的道别。
即便是道别,也应该晚些吧。
2018.11.20
今天向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
他却在那里坐着,一言不发,我以为他累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刚刚知晓了自己的病情。
之前他没有意识到这么严重,他以为像往常一样,吃药注意身体就可以好转。
然而结果并不是。
他一下子的沉默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不希望他承担这些。
2018.11.25
今天是他生日,一大家子人忙活烧了一桌菜,为他庆生。
自那日后,我很久没听到他说话了。
他总是沉沉坐着,一言不发。
今天也是如此。
生日有愿望的话我希望他能快乐。
然而许愿只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晚上看到合照,所有人都在,除了我。
他坐在中间,比前些日子又瘦了些。
2018.11.30
听说,昨天晚上开始他便不吃不喝了。
早上刚下课打了过去,看到他微微张着嘴巴,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姐姐在旁边哭着劝他喝点水吃点东西,他不予回应。
我唤了他几声。
他依旧闭着眼睛,但有泪水从他眼角滑过。
却不睁开眼睛看我。
我好难过,想念前些日子他还可以唤我小名和我说话的日子。
2018.12.02
刚才翻照片看到去年过年时的全家福,那个时候他脸还圆圆的,面带着微笑。
妈妈说他不怎么吃喝已经好几天了。他一边觉得拖累子女,一边埋怨大家为什么让他这么痛苦。
他慢慢消耗的身体现在只有皮包骨了。
我好想念他。
2018.12.03
妈妈说医院开了杜冷丁为他止痛。
我好想回家看看他。
2018.12.04
一个月前他还在视频里看着我夸我又好看了,现在我已经见不到他的面了。
一天中多半时间他在昏睡,依旧不说话。
我说想看看他,大姨说算了,怕我看了心里不舒服。
我恍然间意识到,未能在他言语清晰的时候好好和他说说话。
我已经失去了和他有关很重要的东西了。
2018.12.05
晚上在他的房间,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注射了吗啡,沉睡着的他。
我想和他说说话,问问他还可不可以叫叫我。
家里的每个人,一定都和他好好说话了,只有我没有。
2018.12.06
我好想回去看看他。
和妈妈说,不然29号考完诊断外总,让我回家吧。
妈妈说好。
下午妈妈却和我说,不然,这周就回来吧。
我说好。
半夜惊醒,梦里有他。
我梦到他就在摇椅上那么躺着,穿着平时爱穿的马甲,闭着眼睛。一看到我,立马来了精神,我把他搂住,告诉他我好想他,他笑着和我说,没事的没事的。
梦里他头发虽白,但还是生病前的那个样子。
我真的许久未见他了。
2018.12.07
他又被送到医院了。
医生说就这两天了。
买的明天回家的票。
我以为至少我可以陪他待几天。
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可不可以等等我
等等我好不好
2018.12.08
赶凌晨的火车和早班的飞机
无眠
我祈求他可以等我回去
祈求他可以让我照顾他几天。
凌晨3:13,刚到候车厅,收到消息。
“你姥爷没了”
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还没有回去
我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没有说。
生死别离之际至少要有一番寄语期望。
我还不知道您对我的期望是什么。
您走的时候只有我没在。
有的时候人的想法就在一瞬间。
妈妈问我要不要回去的第二天我就应该回去的,看着周五的三节课,我选择了周六。
还觉得自己回去可以照顾他几天。
可时间没有等我,也没有人听到我的祈祷。
我肚子里憋的话,您都不会再听到了。
就是那一瞬间的选择,我做错了。
和他道别的话说出来吧,他能听到。这种鬼话都是骗小孩子的。
小孩子才会对没能得到的东西一直抱有幻想。
成人都知道选择错了就要面对事实。
我好弱阿,我什么都做不了。
挺无奈的吧 有些事情除了接受也只能是接受了。
于我而言,未能及时回到他身侧,我的遗憾。
2018.12.09
舅妈说,每次我电话问候他,他都会在家里和大家说:小汪大夫现在越来越能说咯。
她们还说,他不希望敲锣打鼓的办后事,会打扰别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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