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在超市购物,在收银台付完钱,正要拎东西时,一位30左右的小伙子对售货员说要一盒烟。
小超市的烟都摆在出门处收银台后的架子上,各种价格的品种一目了然。
售货员问:要什么烟?
南京。
售货员一扫码,把香烟递了过来:53。
我看到是很小巧的一盒“南京”,估计是那种小根的。小伙子调出付款码让售货员来扫。
我拎着东西出了门。心里默算着,53元,53元,53元能买我手中的一嘟噜菜。我今天买的菜是52.7元,两手拎着还挺沉,吃两顿吃不完。
一盒香烟,或许抽一天,或许抽两天。一天一盒,一个月小1600元;两天一盒,一个月小800元。烟瘾大的人,一天要抽两盒。如果一天两盒,一个月要三千多元。
小县城的平均工资能到三千元不?如果没有一些其他收入,嫁给这样的男人,能吃饱饭不?
当然,烟瘾大的男人不能嫁。不光是吃不上饭的问题,还有可能过不到头。烟瘾大,身体容易出问题,夫妻两个还能过到头吗?
娃爸不抽烟,两个弟弟不抽烟,小叔不抽烟,爷爷不抽烟,我的父亲不抽烟。
娃爸是一棵不抽的。弟弟们或许抽过,但在我面前在我的印象里是不抽的。小叔也或许抽过,但最近十多年,是没见他抽过。
爷爷或许也是抽过的。爷爷在家里开着修车铺,村里人等着补轮胎换轮胎编轮条时,一般会递一支香烟给他。他就放在耳朵上。关于爷爷抽烟的记忆我很模糊,但爷爷耳朵上搁香烟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邻居叔叔大爷们是抽烟的。农活累,歇着时抽口烟,缓缓。父亲是抽烟的,有烟时抽,没烟时不抽。他没有烟瘾,很少买烟。红白喜事去帮忙,总是会给一盒烟的,父亲就抽那个。爷爷不抽烟,人家给的香烟他一支支地放在当门桌子上,父亲去了,就留给父亲抽。
我知道父亲不抽烟,不是因为他不想抽,而是舍不得抽。我姐弟三个,按照当时农村的观点,父亲要准备两个院子。我的邻居叔叔大爷们家里有三个孩子的,人家有的只有一个儿子,有两个儿子的,人家的闺女没有读书。我读书,读了高中还读大学,花费不少。所以,相较于同龄人,父亲的负担很重。
父亲老实巴交不善言谈,没有经商头脑,土里刨食的收入很少。他要把钱都攒着,攒着。他管财政,兜里有不少钱,谁花钱都要给他要。谁花钱他都要掂量掂量,有时给的痛快,有时就瞪眼。
抠抠搜搜的日子过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父亲是有钱没钱,我只知道不该买的绝对不买,父母不给的绝对不要。九八年春,父亲忽然要盖屋。于是,扒了我家的三间土墙屋,盖了带楼板的五间大瓦房。买材料请工人,不知道花了多少钱。零六年春,我大学还没毕业,父亲在五间大瓦房后又起了一座院子。四间堂屋,带过当加厨房,据父亲说共花了六万块。
两个儿子,前后两座院子,在村里算不上气派,但我知道父亲已经尽了全力。父亲是要面子的人,盖好了两所元院子,他觉得完成了很大的心事。
邻居们说:房子操兑好了,就等娶儿媳妇了。
孩子大了,房子是门面。到了年龄,有了房子,媒人就会上门的。但我两个弟弟的老婆都不是媒人说的。
大弟与大弟妹是在车上认识的。大弟初中毕业后,跟着济宁到北京的车跑长途,弟妹在北京打工,两人看对眼了。零九年春,大弟订婚前,大弟妹的父母来相家时,我正好在家。父亲说:两所院子,随孩子挑。相中哪个,给哪个。我觉得父亲的语气很踏实,但也很豪橫。
小弟与小弟妹是高中同学。两人都读了大学。虽然家里有房子,但他们订亲时开始流行县城里买房了。小弟妹的父母唯一的要求就是县城里买房。父亲对于银行贷款买房很不适应,他觉得欠银行那么多钱心里不踏实。他开始抽烟了。抽的很凶。
我知道他愁的上。他不想在县城买房,他想在小弟妹家旁的镇里的社区买。他认为这样离小弟上班的地方近,离小弟妹的娘家近,两全其美。关键是省钱,不用贷款。一举三得的事,小弟同意,但小弟妹的父母不同意。父亲就犯愁。不买房结不了婚,小弟不开心。买房吧,缺钱,父亲又转不过弯。
那段时间,父亲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犯愁。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小弟给我打电话,哭。谈了几年的女朋友,总不能黄了吧?
小弟是在二姨奶家的力叔开的汽车配件厂工作的。最终,是力叔说服了父亲,在县城给小弟操心买了套房子。28万,付一半贷一半。首付的14万元,扣除父亲和小弟攒的钱,不够的力叔给垫上,从小弟工资里扣。
一二年小弟买房,攒钱装修。一三年春,小弟结婚了。五月,爷爷去世。九月,我生大妮,同一天晚上,父亲去世,享年五十一岁。一三年,大喜大悲大喜大悲。
父亲的一生,短暂,寂寞,踏实,内敛。父亲没啥爱好,做农活做家务做家务做农活。父亲不善言谈,人场里,他总是做听众的那个。父亲没为自己活过,包容母亲包容孩子疼这个疼那个却忘了疼自己。
父亲不抽烟不喝酒。宴席上是喝的吧?宴席上也抽烟的吧?可我情愿父亲像邻居大爷叔叔一样,抽烟喝酒,抽烟时,别人一支自己一支,谈谈天。喝酒时,你一杯我一杯,拉拉愁烦。这样父亲就不会啥事闷在心里,就不会心不安就不会抑郁就不会早早的不在人间。有时,我好想自己像我的玩伴一样,没有读书没有给父亲那么大的压力。我宁愿自己老早的辍学去打工,我也想让父亲活着。
十年了。十年没有父亲。十年中,我没有一天不难过。有时候,想不通,我们姐弟都结婚了,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父亲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为什么父亲不想活?想不通,我就不想,我想念父亲,但我不能活成父亲。我得好好的活,为自己,也为孩子。
阴历七月十五那天,我没在家。但我想大弟一定又在父亲坟前燃起了三支香烟。烟气缭绕中,我希望父亲的心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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