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二虎”在一起的日子

和“二虎”在一起的日子

正是春日，欣欣向荣。

走在小区甬路，美人梅、连翘、紫叶李渐次开着。下意识搜索栏杆、花丛、空隙，想看到一个灵动的影子，听到熟悉的叫声，或是拈手拈脚走过来，眯眯眼睛，用光滑的毛来蹭你的大腿…

可是没有，连影子也没有。十几天了，连个影子也看不见。记得一天清晨，已经醒来，看着天花板冥想。一声尖锐的猫叫，仿佛从房顶上传来，清晰进入耳底。似乎在南边，在北边，也好像就在窗外。我一骨碌爬起来，从南窗到北窗，找遍了也没看到猫咪的影子。我轻轻打开门，多么希望它就端坐在门口，等着回来吃食。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声尖锐的叫声一直四下回荡。

猫咪，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你有水喝，有食吃吗？都是我不好，剥夺了你，又抛弃了你！真的不知道，在我家的日子你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

记得那是一个温和的傍晚，初秋的风刮着树上的叶子，沙沙的响。灯光柔和，像一张温暖的网包裹了淡淡的夜晚。我和松送了一个朋友回来，走在甬路上。突然，我发现了你，像一头小猎豹，斑驳的花纹闪闪发亮。你试探着向我靠近，一点不怕人。我喵喵叫几声，回应你。最后，你竟跟着我来到地下通道附近。一瞬间，我动了养猫的心思。古今中外很多文豪养猫，比如老舍、春上春树，比如齐白石。好像猫很高贵，总是和艺术有着某些关联。特别是读了《春上春树·猫》更加验证了我的观点。

野性十足的狸花猫，对我没有防范心理，在花坛的台子上走来走去，不时蹭蹭我的腿。一会儿，松拎下来一个笼子，那是丁丁的，狗虽不在了，笼子一直留着。没多久，梦想一下子成为现实。除了花草虫鱼，杂七杂八，多了一只活生生的狸花猫。它毛色纯正，花纹清晰，抖擞着眼睛。它圆睁着眼睛看你，就像汪着一波水会随时流出来。

都说猫容易易主，其实不然。被我抱来的这只既忠贞又有个性。它矫捷如豹，形似猛虎，我给它起名“二虎”。刚成家庭一员，我极尽“谄媚”，给食、给水、百般抚慰。猫咪并不领情，躲在笼子一角，圆睁着警惕的眼睛。你去抚摸它，它并不温顺的眯眼，而是用锋利的爪子挠你，要不猛一回头，尖锐的牙齿就要嵌进你的肌肤。没办法，我只好把它装进麻袋，去接种疫苗。兽医说，它五个月，正在换牙。

这样的对峙持续很久。二虎也曾经极尽努力想逃离这个家园，都被我从楼梯口又抱回来。是我鬼迷了心窍，一心想用猫咪的温柔弥补空虚。亲昵是我的需要而非它。为了这点私心，我付出沉重的代价。关于猫的一切，也陆续登场，猫粮、猫砂、猫盆、猫舍、猫玩具。可猫并不领情，心安理得睡大觉，只等你忙东忙西伺候它。高兴了，冲你喵喵叫几声，慢悠悠走过来蹭蹭你的大腿；不高兴，原地端坐，一副高冷的样子。

对峙月余，二虎渐渐放松警惕，回归它活泼好动的天性。白天它会趴在我的椅子上睡大觉，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地板上，打在椅子和猫上。时光仿佛静止，只有飘忽的灰尘、起伏的呼吸和偶尔弹动的小耳朵。它那硬朗、分明的白胡须，帅气的伸展着，即使蜷起身子，藏在腋下，也不会弯曲变形，折损猫咪威严的形象。睡舒服了，它会放松警惕，张开肚皮，四脚朝天，即使身体拧着劲儿，也是一副超级享受的样子。你轻轻抚摸它的小肚皮，非常细腻柔软，除了幼时母亲温暖的怀抱，没有一种体验比它更温暖惬意。它终于慢慢接受你。(猫咪有极强的防御性，只有极其信任的人才可以摸它的肚子)

睡觉是猫咪大部分功课，据有关人士爆料，猫咪一天平均要睡17小时。所以慵懒成了它的常态，似乎所有养精蓄锐都是为了夜晚的来临。家里太安静，灯光下，猫咪变得太吵闹。曾经为了让它静止，我竟然将它关进笼子，让它趴在笼子里看我写作。或者我在书房，就关它在客厅；我在客厅，就关它在餐厅。我忽略了它内心的感受，它孤零零的在家呆一天，多么希望有人陪伴。即使不陪它玩，也要给它玩耍的自由，这些都被我剥夺了，只顾考虑自己那点破事儿。除非你打它，大部分情况它还是不记恨你的。趁你坐在沙发上，它会不失时机的凑过来，趴在你的大腿上，安然自得。它仿佛很懂人的心思，它压着你你会很享受似的。然后接下来就是抚摸呀，给它搔痒，抠它小爪子，捋它小胡子。有信任，便有和谐。

没人陪，二虎便自我成长。它比小狗乖，等晚上下班回来，不会给你造得满屋狼藉，扬了翻天。有一样，它可以分辨细微的声音，等你开开门，它早已蹲坐在门口，冲你喵喵叫。更悬的是，婆婆说你在一楼一上电梯时，猫咪就知道是你！等你抱起它，给它温暖的抚慰，它便满足地跳下去，自顾玩去了。你若在餐厅做饭或收拾房间，它会安静地蹲坐门口看着你，偶尔也会在脚边转悠。除了吃鱼，它对你的伙食不感兴趣，挨着你趴在椅子背后。若开心起来，一个玻璃球、一个线团它也会玩得不亦乐乎。翻转腾挪、勾咬跳跃、灵敏矫捷，不愧是抓鼠能手。特别是圆睁的眼睛，闪亮有光，和它平时恹恹欲睡形成强烈反差。一旦疯狂起来，它会像剑一样从客厅窜到卧室，从床上窜到椅子，再顺着窗帘爬上橱顶，然后坐在橱顶喵喵喵---像个将军。

家里养着几条鱼，这可成了猫的心病。趁你不注意，就开始抓鱼。鱼缸那么光滑，可它站在上面如履平地。它沿着缸沿一圈圈走，找好位置，开始附下身子，三只爪子勾住缸沿儿，一只爪子伸进水里勾鱼。虽然每次并不顺利，但它非常执着，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直到把鱼勾上来为止。鱼在地板上翻腾，它并不吃，静静看着，时不时用小爪子吧啦吧啦，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几条小红鲤架不住这么折腾，陆续归西了。呵斥、打骂都不能阻止它的行径，最后只好得出结论，猫和鱼本是天敌，怎能共处一室？

常常思考关于猫的智商问题。它是比狗更聪明还是傻。最神奇的，它可以通过气味分辨亲疏远近。每次哥哥家来人，它便藏起来，只要人不走绝不露面。如果父母在这儿住些日子，它熟悉了他们的气味，便不再害怕，也会亲昵的趴在他们大腿上打呼噜。最有趣的是，它会藏在衣服橱子里，不知用了啥办法钻进去，躺在衣服中一睡一整天。后来终于知道缘由，就像小孩子能够分辨母亲的味道，猫咪钻到我的衣橱里，只是因为那里有我的气味儿。而它只钻我的衣橱。每天，如果我穿衣服、推电动车，它便会睁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你，它除了不会说话，似乎什么都懂。

更奇异的事发生在它与我儿子之间。起初抱它来，儿子极力反对，简直厌恶至极，仿佛猫身上有亿万细菌会随时沾到他身上。他的呵斥让猫咪无所适从，总是溜溜的，不敢靠近他卧室半步。过了半学期，儿子再次回来，猫咪仍心有余悸，不敢靠近。等儿子态度慢慢转变了，它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床角，可怜兮兮的。一次我和他爸爸出差，留下儿子和猫在家。 等我们回来，儿子与猫彻底和解了。儿子告诉我，一个人在家，有个喘气儿的小猫，就不觉得特别孤单了。等猫咪刚刚适应小主人的地位时，儿子又要去学校了。凌晨的火车，我们一直在忙碌收拾东西，只见二虎变得躁动不安，一劲儿往儿子卧室跑。后来才明白，猫咪有第六感，它准是知道他要走了，所以才不停地喵喵叫。说到这一点，想起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一所医院里养着一只猫，只要它静静地坐在哪个病人床边，护士就知道，这位病人将不久于人世。人们惊异它预测的准确，几乎无一例外。不得不说，猫是有点灵异的。

过年后，家里人陆续走了。爷爷奶奶回了乡下；儿子回到学校；男主人继续出差，只留下我和猫。白天，我去上班，只剩猫咪自己在家。它的眼神写满忧郁，食儿吃得越来越少。母亲来说，二虎不怎么吃食，水也喝得少了！起初我没太在意，后来焦虑起来。我去宠物店，给它买来小饼干、雪鱼沙拉、玩具，希望它快乐起来。小饼干不吃，玩具不理，只有鳕鱼沙拉喜欢吃。也许，自从来到我家，这是我对它最奢侈的宠爱。我把它紧紧抱在怀里，把脸贴近它的小脑瓜，轻轻揉搓它的小爪子。我希望给它温暖，给它爱，虽然这种陪伴少得可怜。

透过猫，我发现了自己的冷酷与自私。我硬生生地把它占为己有，却没有为它负起责任。我限制了它的自由，又不能给它足够的陪伴。内心获得些许的安慰，却给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动物带来无名的悲伤。虽然它只是一个小动物。显然，家里到处都留下它粼粼的爪痕，到处都是它刺鼻的气味，每个角落都有它的影子和叫声，这一切我都认了。我还是狠起心肠，抱起它一步一步把它送到楼下。在花丛，我盼它再冲我们喵喵叫几声，可它一下子就钻到树丛里，不见了。

                      2019年3月28日-30日